秋,八月,曹操进军黎阳,派臧霸等将精兵入青州,保卫东部边境,留于禁屯守黄河之上。九月,曹操还师许县,分兵守官渡。
袁绍派人召张绣,并写信给贾诩,希望结为盟好。张绣准备答应,贾诩就在座上,当众对袁绍使者说:“你回去谢谢袁本初的好意吧!他兄弟都不能相容,还能容天下国士吗?”张绣惊惧说:“何至于此!”私下问贾诩:“这么搞,我们跟谁呢?”贾诩说:“不如跟曹公。”张绣说:“袁强曹弱,之前又与曹操结仇,怎么跟他?”贾诩说:“这正是可以跟他的原因。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这是应该归附他的第一点;袁绍强盛,我们人少,归附他,他也不重视我们,曹公弱小,得到我们,一定高兴,这是应该归曹的第二点;有霸王之志者,必将放下私怨,以彰明自己的德行于四海,这是应该归曹的第三点。希望将军不要再犹疑!”
冬,十一月,张绣率众归降曹操,曹操拉着张绣的手,与他欢宴,为自己的儿子曹均娶张绣的女儿为妻,拜张绣为扬武将军,表贾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
关中诸将认为袁、曹方争,皆中立观望。凉州牧韦端派从事、天水人杨阜到许县,杨阜回来,关西诸将问:“袁、曹谁胜谁败?”杨阜说:“袁公宽而不断,好谋少决,不果断,就没有威信;不能决策,就事事被动,现在虽然强,终究不能成大业。曹公有雄才远略,临机决断,无所犹疑,法令统一,兵士精锐,关系很远的人他也能用,而被任用的人,都能各尽其力,一定能成大事!”
曹操派治书侍御史、河东人卫觊镇抚关中,当时从四面八方来的流民很多,关中诸将就招募他们为部曲。卫觊写信给荀彧说:“关中膏腴之地,之前遭遇荒乱,人民流亡荆州的有十几万家,如今听说本土安宁,都想回来。但是回来的人没有办法生产立业,诸将就竞相把他们招为部曲,郡县政府贫弱,不能跟他们争,军阀就越来越强,一旦变动,必有后忧。盐,是国之大宝,天下乱了之后,买卖都自有放散了,应该恢复旧制,派使者监督,由官府专卖,挣来的钱就买牛买犁,流民回来,就提供给他们,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方的流民听说了,一定日夜兼程,竞相回来。又派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这样,诸将势力越来越越弱,而官府和人民越来越强,这是强本弱敌之利。”荀彧将卫觊的计划向曹操汇报,曹操听从。派谒者仆射监盐官,司隶校尉治弘农,关中由此服从朝廷。
袁绍派人求助于刘表,刘表同意,但并不出兵相助,也不助曹操。从事中郎、南阳人韩嵩,别驾、零陵人刘先对刘表说:“如今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如果将军自己想争天下,则乘其弊而起;如果没有这个想法,就应该选择一方站队。岂有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助,见贤而不肯归!如此两方的怨恨都集中于将军,恐怕也不能中立!曹操善于用兵,贤俊都归附于他,他一定会打败袁绍,然后移兵江、汉,恐怕将军也无法抵御。为今之计,莫若举荆州以归附曹操,曹操一定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之后世,这才是万全之策!”蒯越也劝他,刘表狐疑不断,于是派韩嵩去许县观察局势,说:“如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拥天子建都于许县,你去替我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缺失。”韩嵩说:“圣达节,次守节。我就算是一个守节者。君臣名分一定,就以死相守,如今我是您的臣子,当年听您的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我看来,曹公一定能得志于天下。将军能上顺天子,下归曹公,派我出使,那没问题。如果您还在犹豫,我到了京师之后,如果天子委任我一个官职,而并没有给我回复您的辞命,那我就成了天子之臣,将军之故吏了。在君为君,我就遵守天子之命,义不得为将军尽忠了。希望将军仔细思量,不要辜负我的意思。”刘表以为韩嵩惧怕出使,强迫他去。韩嵩到了许县,朝廷下诏,拜为侍中、零陵太守。韩嵩回来,盛赞朝廷、曹公之德,劝刘表送儿子去做人质。刘表大怒,认为他怀有二心,大会僚属,陈列兵士,准备将他斩首,数落他说:“韩嵩你敢怀有二心吗?”众人皆恐惧,催韩嵩谢罪。韩嵩面不改色,从容对刘表说:“是将军辜负了韩嵩,不是韩嵩辜负将军。”把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刘表妻子蔡氏进谏说:“韩嵩,是楚国有名望的名士,况且他说话耿直,诛杀他没有理由。”刘表仍然暴怒,拷打打死了韩嵩的从行人员,也知道韩嵩没有别的意思,于是不杀他,囚禁起来。
华杉曰:
韩嵩所说“圣达节,次守节”,出自《左传》:“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圣人生知安行,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通达节义;次一等的呢,能执守之;再下一等,就失节了。韩嵩跟刘表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但是,一个人选择一种哲学,因为他本身就是那样的人,而不是那样的人,就听不懂那样的话。韩嵩也谦虚了,他显然不是守节者,而是达节者。
贾诩劝张绣归降曹操,怕是有私心了。他说的都对,但是张绣情况不一样,他杀了曹操的儿子,这是有血债了。当初曹操父亲被杀,他都会屠城报复,杀了他的儿子,他能原谅吗?有的仇能解,有的仇解不了。如今正是天下相争之时,曹操什么都能放下,天下大定之后,就算曹操能放下,其他人放不下,他也不会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