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辈子我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能阴差阳错地嫁进官宦之家，飞上枝头变凤凰。

在这之前，我还只是个贫寒举人的女儿。

我的父亲顶着举人的头衔，连考三次贡士皆不中。

最终，在知天命的年龄郁郁而终。

不久后，恰逢我及笄，母亲也撒手人寰。

周边人因此都视我为不详，说我是“家门之祸”。

来吊唁的亲戚零零散散，敬了几炷香便离开了。

仅有的几个仆人也开始敷衍对待我，我把卖身契还给他们，让他们各自离去。

离开时，仆人们都欢天喜地，毫无留恋不舍，尽管我周家一向温和宽厚待人。

自此，这苟居京城一隅的周家，就只剩下我和贴身丫鬟小铃二人了。

所幸，我女工针织不错，靠着这个，倒也能勉强度日。

只是今后，我一个孤女，又该何去何从呢？

正当我为前路迷茫时，京中富商沈家竟然派媒人上门提亲了！

媒人一脸喜意，进门就说给我带来了一桩好亲事：三品大官何坤的儿子何轩愿意娶我做偏房。

听起来，可真是天大的馅饼砸我头上了。

在媒人的喋喋不休中，我才明白，这亲事本来是何家和沈家的婚约，只是现在何家遭人弹劾惹圣上不喜，官势大减，因此沈家不愿把独女嫁过去。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不敢公然忤逆何家，就想出了 “替嫁”这一招，认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作义女。

既避免了得罪何家，又保住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举两得。

而且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孤女，沈家要拿捏容易得很。

在媒人希冀又带有一丝威胁的目光中，我敛眉低首，说了一个好字。

媒人兴冲冲地离开，留下了少得可怜的“嫁妆”。

三天后。

我便从后门被抬进了死气沉沉的何府，一夜都没有见到我所谓的夫君。

02

隔天，我想去给婆婆敬茶，谁知，门口的仆人打量了我好几眼，一脸傲慢地告诉我：昨夜少爷病情又加重了，夫人担心少爷，在床前守着，哪里有时间喝你的茶？

另一个仆人也忍不住插嘴：再说了，你是什么身份，哪里配让夫人喝你的茶？

小铃气急，她昨夜本就因我独守婚房，积了一肚子火，现在更是忍不了，想上前理论一番。

我摇了摇头，及时制止了她。

在去何轩院子的路上，我打趣她道：“小铃，你都跟我这么久了，还没看惯“捧高踩低”这一戏码吗？这些人终日待在这方寸之地，眼界自然低浅，我们小铃是个格局大的人，没必要与这些人计较。”

小铃若有思索，俏皮地点了点头。

到了何轩住处，一进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放眼看去，床上床边的人都一脸憔悴。

何轩双眼紧闭，气息奄奄。

何夫人一脸愁容，耳边华发早生。

何夫人见我来了，倒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在霎那间，目光由慈爱转为凌厉，笔直锐利地射向我。

只听她语气威严地道：“既然你周薇已经嫁进了我何府，那就要安分守己，照顾我儿也不必假手于人了，以后就你来，若是这冲喜无用……”

何夫人没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冲喜无用，何轩死了，她就拉我陪葬。

03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在我悉心照料下，何轩的脸色竟然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虽然他依旧只能躺在床上，但已经有了食欲，能进食了。

何家公婆大喜，除金银赏赐之外，特允许我从偏僻的角落小院搬进何轩隔壁的院子。

仆人们见风使舵，对我无不恭恭敬敬。

一向苛待我的婆婆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小铃也开始挺起胸膛做人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四处托人求情的公公也找到了贵人。

让其帮着在圣上面前美言了一番，何府渐渐地有了生机。

双喜临门，我在何府也算是个福星了，地位日益地水涨船高。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时候，沈家来人了。

04

我不知道沈家人和公公婆婆说了什么，但我明显地感觉到，公婆开始对我言辞闪烁了起来。

事实证明，我不好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一天，婆婆把我拉到她房里，一副慈爱面孔，说的话却句句剜心：

“薇儿，前几天沈家来人了，说是怕你一个人照顾轩儿辛苦，想让沈家小姐也嫁进来，正好你们姐妹也可以作个伴，你说呢？”

“母亲，你现在真的是在问我的意思吗？”

我微微一笑，面色温和地反问道。

婆婆的脸色立即变了，腾地站起身来，满脸鄙夷地看着我。

“周薇，你别不识好歹，沈家是这京城的豪门大户。与沈家结亲，对我何家来说，只会有益无害。而你，只是周家的一个妾，一个小门小户的贫民女。我能亲自来跟你商量，就已经算看重你了，你别以为照顾了轩儿几天，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个变脸如翻书的老女人，没吭声。

她见我似乎是想通了，也没再教训我。

只是在我离开时，又慈爱地加了句：

“薇儿，你放心，你照顾轩儿有大功，仅凭这一点，在这府里，我帮你撑腰。”

背对着何夫人的我，没有回答，只是嘴角轻嗤了一声。

05

与我进府的冷清不同，沈梦嫁进来的时候热闹风光得很。

何府处处张灯结彩，大摆宴席。

我猜，何家应该也是借此机会，结交人脉，想重新进入京城大众的视野。

虽然何轩的身子还不能行圆房之事，但我听说，大婚之晚，沈梦是住在何轩房里的。

另外，公婆敬茶等一应繁琐礼制，沈梦一个也没落。

公婆对她也是笑脸盈盈，慈爱有加。

沈梦在何府如鱼得水，受尽了众人追捧。

除了我。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沈梦趾高气昂进门来的时候，头一句话就是：“看来你沾我们沈家的光，在何府过得不错嘛，我的好义妹……”

“还好，沈小姐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不是许久没见妹妹来拜见我这个正房夫人吗？我就想妹妹可能是忙得都忘了礼数，所以就好心好意地来给妹妹教教规矩。”

看着沈梦这一副盛气凌人的娇艳面孔，我突然想起了前几天何轩满脸歉意的话。

“薇儿，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我了，我是喜欢你的。那个沈梦，我本来不想娶，无奈爹娘一直说，何府现在实力大不如前，急需沈家助力，而沈家因为之前要你替沈梦嫁进来一事，也算是亏欠了我们何家，现在正好借沈梦来拿捏沈家……”

何轩的这番话，让我心里彻底变凉了。

或许，何轩说的是真的。

他喜欢的是我，但是，这种委曲求全的爱又能保持多久呢？

看来，这何府，多待无益。

顶着沈梦轻蔑的目光，我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轻声说：

“沈梦，我会如你所愿地离开。不过，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你愿意吗？”

06

借着替何轩烧香祈福的幌子，我和沈梦出了何府。

坐在去往寺庙的马车里，我回想着在何府发生的一切。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年了。

我突然佩服起自己来，竟然和这些魑魅魍魉周旋了这么久。

要说我对谁还有一丝不舍，那就是何轩了吧……

马车里的沈梦正欣赏着自己新做的凤仙花指甲，她倒是气定神闲，意味深长地说：

“放心吧，周薇。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到时候可得跑快点，跑得越远越好……”

我自然是放心的，毕竟沈梦巴不得我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外突然爆发了一阵骚动，伴随着刀剑划开皮肉的声音。

我心里紧了紧，看着沈梦笃定得意的神情，明白了这就是她所谓的安排：

找人假扮山贼，引发骚乱，让她趁机离开。

等外头动静停了，沈梦这才优哉游哉地掀开帘子，施舍似地努努嘴，说了句“走吧”。

我点点头，刚下马车拉住小铃的手。

突然，好几个“山贼”跑着冲我们砍来！

反应过来的我立马回头，了然地看了沈梦，忿恨道：

“沈梦！你什么意思！”

“呵呵，周薇，我没食言呀，你不是说送你离开吗？我这就是在送你离开呀！”

“你就非要我死吗？我什么时候妨碍你了？”

“周薇你是没妨碍我，可怎么办呢，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为了断了夫君对你的念想，我就是要斩草除根，你别怪我啊，哈哈哈哈……”

看着惊慌逃窜的我，沈梦嘴角上扬，笑容恶毒。

我们两个弱女子，到底还是跑不过一群虎背熊腰的男人，单薄的脊背上被连着砍了好几刀，血淋淋的一路，看得人触目惊心，头皮发麻。

沈梦却越看越舒心：终于解决这个周薇了，何轩应该不会再惦记她了，打道回府！

07

等沈梦一行人离开后，两个“死去的”女人这才爬了起来。

“小姐，这下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沈梦这个蠢女人，肯定没想到小姐也买通了山贼！这不就是……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对！就是这个意思，小姐真聪明！”

我愉悦地摸了摸小铃的头，看着这广袤的天地，这才感觉又重新活了过来。

从此，周薇永别京城。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可主仆二人不知道的是，等她们离开后，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影这才也离开了。

何府内。

“少爷，周小姐和她的侍女已经离开京城了。”

“哦，知道了。”

“少爷，您不是喜欢周小姐吗？为什么还愿意放她走呀？不是应该紧紧地把她锁在身边吗？”

看着万里无云的长空，何轩惆怅地叹了口气，接着才缓缓说道：

“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她不喜欢京城，不喜欢何府，费尽心思地想离开，我又怎么忍心把她强留下来呢？”

“毕竟，她开心，就好。”

三年后，何府又重新成了圣上面前的宠臣。

而沈梦也不知何故被何轩休弃，沈家落了个被抄家流放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