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步行上下班，在必经之路的拐角处，这几天常常闻到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人不由得驻足寻找它的来处。原来是墙里的一株高大洋槐树不知不觉间挂满了一串串粉雕玉琢的花儿，每一串都像一群小巧的白玉蝴蝶欢快地聚拢在一起，在阳光下煽动着小翅膀，好像在招呼人们去把它们摘下来呢。

我对洋槐树一向是持有好感的，对它的花更是偏爱有加。洋槐树粗犷豪放、顽强大度、宁折不弯，充满阳刚之气。虽是外来物种，但很快就入乡随俗，融入民间。无论是山地平原、城市乡村、南北东西，一百多年间它的身影几乎遍布全国各地大江南北，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土壤多么瘠薄，它都能健康生长，傲然挺立。它开的花串串如珠玉，且芳香馥郁，却丝毫不自恃清高矫揉造作，更不悭吝小气。在食物短缺的年代，它的花正开在青黄不接之时且香甜味美营养丰富，刚好充当人们度过饥荒的粮食。无论人们怎么掰扯摧残它的枝叉，只要还剩下粗糙的主干，它定会在风雨过后很快抽出新枝发出新芽，一个夏秋过去又是枝繁叶茂，来年依旧开满香花，给人们提供救急救命的口粮。虽然它名字中的“洋”字会时而提醒人们它是外来户，但感恩的百姓一点儿也没有排斥它，在屋旁路边都种上它，还说“门前种棵槐，财运自然来。” 并给予它“救命树”的美舆。

四十多年前，我家曾经在一个依山的小城居住过几年。那座小城因一个国家级战略项目而兴起，城里没有工业，也没有过多的商业，一派清净、干净、安静的氛围。城西的山坡上生长着一片洋槐树，在小城气质的濡染下那些洋槐树粗犷的外表竟也掩不住骨子里的清奇。

我家住的院落就在山脚下，再往下一个台阶就是我和姊妹们读书的学校。那时正值十来岁的年纪，整天都满溢着无处安放的精力，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后放下书包就要往山上跑一趟，爬上爬下地释放完多余的精力才回家吃饭写作业，晚上睡得那叫一个香甜！那时，做父母的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孩子们的身心健康问题，像如今流行的近视肥胖厌学自闭之类的问题都是没有的事。孩子个个体格矫健，说是“身轻如燕”也不算夸张。

清明过后都是最美好的日子。山坡上的各种野花次第开放，最能成景的要数野刺玫和紫荆花了。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粉的白的红的紫的，远看像云霞，近看似锦绣，蜂蝶翩飞，莺燕啁啾，环绕着这些花儿们的漫山坡的灌木丛都披上浅绿的新衣，阳光下微风吹过，荡漾起闪着波光的涟漪，令人不禁生出热泪盈眶的感动。

在拈花戏蝶的日子里，那一片洋槐树不知不觉间也挂满串串珠玉般的花儿，不经意间散发的清香强烈吸引着孩子们的注意力。每天下午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山坡上，一头扎进槐树林，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吹着温暖轻柔的小风，找一块平整的石头，把书本摆上去，或蹲或坐或趴在石块上，在透过树冠洒落下来的细碎阳光下，很快就写完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接下来就是各自大展身手了。

选中一棵花开繁茂的树，登着树下的石块，攀着粗糙皴裂的树干，爬上结实的树杈，伸手捞过远处的枝条，另一只手掰下开满花串的细枝扔到树下，一会儿树下就积了一小堆带着枝叶的槐花，然后双手抓着树杈轻轻一跃就落到了花堆旁。先把书包腾空，蹲下身把一串串槐花捋下来装进书包，等书包里塞满了槐花，便挎起书包，怀里抱着书本文具，欢跳着，心情像凯旋的战士，一路笑闹着往家奔去。

正在厨房做饭的母亲看到我们满载而归的样子一点儿都不稀奇，她习以为常地接过我们书包里的槐花，抓几把放盆里用清水淘洗干净，拌上面粉就放笼上蒸了，嘴里还不忘支使我们“赶紧洗洗手，去掐一把什香剥点儿蒜瓣”！

于是，晚饭便多了一道美味的粉蒸洋槐花，浇上什香蒜汁辣椒油，吃到嘴里令人口齿生津回味无穷，成为永远难忘的妈妈的味道。当然，这个味道还包括第二天早饭的槐花炒鸡蛋和随后谋一天餐桌上出现的槐花煎饼或槐花馅儿包子。

如今人们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洋槐花早已不再扮演人们度荒口粮的角色，食物对于个个堪称美食家的国人来说早都不算事儿，人们更加注重视觉的享受。洋槐树主要用于绿化观赏了，槐花也不仅是纯白色的，而是变得鲜艳多姿了。路边和园林里不知什么时候都多出了挂满紫红色花串的槐树，那些花儿就像从前洁白的洋槐花披上了红色的嫁衣。这些换了衣装的花儿依旧保持着它们的朴实，香气依然是从前那样沁人心脾，味道还是那样朴实亲切不容人们忘记。

现在的人吃洋槐花已不是为了裹腹充饥，多是为了怀旧或猎奇。怀旧的大多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每年春风起时就早早地念叨起槐花的味道，槐花盛开的时节总要想方设法弄一点儿尝尝，回味一下童年的记忆，不然这个春天就不算完美。猎奇心自然属于年轻一代的好奇宝宝们，他们虽然没有食物短缺忍饥挨饿的经历，但洋槐花具有天然的魅力，无论是味道还是营养都要强过某些外卖或网红食品，有机会的话许多年轻人也并不拒绝尝尝鲜丰富一下体验。

度娘说“槐花味苦，性平，无毒，具有清热、凉血、止血、降压的功效。”除了令人赏心悦目，供人充饥裹腹之外，还有治病救命的功能，我虽没有深究验证过这些功效，但依然挡不住我对它加倍的喜爱和佩服。洋槐花是如此朴实低调，所取甚少，除脚下立足之地和大自然赐予的阳光风雨外别无他求，奉献时却毫无保留，从枝叶到树根树干再到花朵果实，可净化空气可美化环境，可巩固水土可遮阳挡风，可入药可为食，可当燃料可做家具，可为栋梁可做工艺，与诸多自诩多才又有诸多光环加持的才子名流相比，其贡献也毫不逊色吧！

做人如槐者，当是值得敬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