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残留,在垃圾车上

                                          — 雨茉儿

老马战战兢兢地提着便携式垃圾篼,在一条还没什么人来的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他也不在意路边有没有什么人影,自己孤单单地惯了。

疫情带走老伴之后,外地的儿子回来得更少了,老说自己忙。今早出来也没什么胃口,吃不吃的中午再说。

他带个黑的边沿帽,遮住耳朵,又戴了个“单位”要求的口罩,捂得严严实实,跟做贼似的出现在天蒙蒙着还不亮的走道上,怕是自己出来看见黑漆漆一团也会被吓一跳,更别说别人了。


随便念叨点什么,捡捡树下土窝里没素质的人,又丢下的烟头、包装袋什么的。对了,还有萧索飘下的各种形状的树叶。

年轻那会儿,自己还经常捧本书装文青,用来吸引那些姑娘。

时不时捡片被自己赋予特殊意义的树叶,平整地夹在书里中间偏后的位置,显得用心且深情,其实好像自己当时喜欢那个穿着黄裙子的女孩儿也没能多看自己几眼......

老马回想这些,嘴角的老皮簇拥到一起,皱巴着动了两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身子咯噔一下,又被路边的石子绊到自己已磨薄的半破皮鞋,好像有提示似的,斜上方翻了下眼球,看看天边“挂着”的老伴:行行行,不想别人,不想~

老马想着这老太婆都到天上去了,还不忘吃醋,我一个扫垃圾的丑老头有谁惦记啊,就忍不住踢了踢路边的树桩,表示抗议。

原来都是老伴管着,那时候还跟另条街道的女的总结伴上班,偷约着下班。老伴儿活着那会还不满意,天天跟儿子告状,后来他自己也觉得麻烦就不了了之,那女的后来回了老家,可惜长得不错。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啦,她家男人还活着没......老马扫了会儿不太脏的路沿,点根烟,歇晌,这东西还挺贵的,平时都不舍得抽,今天好不容易想起两个女的,得抽。


自己也算老了,没什么心气儿。年轻那会儿老是东张西望,盯梢附近哪个女的好看,没人的时候就吹个口哨,痴痴地对着人家傻笑,人都吓跑了。

傻笑地多了,如今也想不起来几个,那时候要不是自己冲动,老伴怀了长大后不怎么着家的要债儿子,也不至于被她拴得这么死。

又反而觉着自己不是个东西,老伴走了还说她坏话,摇头断了再想其他女的的心思,毕竟在路上“工作”久了,什么歪的斜的没见过,别哪天再碰见老伴身影,算了算了。。


老马掐断指尖抽一半的烟,在蹲着的路边皱皱巴巴的树皮上蹭了蹭,看着没了火放进军大衣兜里,留着忍不住有瘾的时候拿出来。

家里那个敲一敲还能出声儿的老收音机,不然拿出来再试试?夜里无人的时候听个闲唠嗑的,解闷。

老马想给自己找点事儿,老伴走了,儿子不在家,没人惦记的日子~像老伴活着时候还没打的一堆乱糟糟的毛线,根本看不见线头。

他又想抽一口了,下意识赶紧捂了捂磨得黑黢黢的大衣口袋。


得把灰啊、垃圾啊、树叶啊......一些什么东西,都倒到刚来时候骑过来的垃圾车里。还没走到垃圾车旁就嘀咕:那车上是什么东西,花花绿绿的......

走近了瞧,这不是那些小伙子用来骗年轻姑娘去宾馆的把戏嘛,花儿哪来的?

也没看到什么人过去啊,大早上的,连个过车的声响都不大听得到......光顾着低头抽烟了,哪来的这玩意儿?老马的兴致一下起来了。


脖颈迅速又转了两圈,没看到什么年轻小伙的背影,再看那花,有红的带一点点黑点的玫瑰,还有像向日葵那样黄的花,还有什么像草一样的东西在四周环着,其它的就不大认识了。

反正外边有个白色带蓝道道的塑料包装纸,像是刚买的吧,还挺新,瞧着里面有些花瓣还有小水珠。自己最烦水珠了,一天天冷吼吼地起这么早~

回过神来,这花儿总不能跟刚刚的灰啊、垃圾啊都倒在一块吧,垃圾车凹槽里跟着风透出来的酸臭味再浸到花里,是不是太糟了啊。

老马急得跺脚,哪怕路上这会出来一个活的、女的,自己也能想法儿送给她。

此时,垃圾车上刚放还热乎的花束,真成了烫手的山芋头子碰不得。


美好的喜欢,浪漫的幻想,都是年轻人瞎耍的东西。

老马吸了吸自己刚冻得出溜出来的鼻涕,还好没吃到嘴里。

这些年路边的花啊草啊的,心情好就看一眼,心情糟点就低头扫完马路灰溜溜地回家。花店里摆好的花儿,对自己和老伴来讲都是烧钱的玩意,一分钟也不想看。

老马心头烦着想把这花儿随着刚刚的垃圾篼里的脏东西,一同扔到还挺宽敞的垃圾车里面。

刚推出去了一半,就紧着拽了回来:要不拿回去就放两天,焉了就扔了它。

他熟练地把扫把、垃圾篼都扔到车上,顺着马路骑着,怀里勾着那束花,车速比平时都慢了些,心情也像吹起口哨撒欢儿一阵。


大早上也算扫得差不多,每日都勤勤恳恳,都没人给评个奖,一天半天随便扫那么几下,也没人看得出来。

一想到“单位”头子还在睡觉,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着手里还不大熟悉的花儿,脾气消了些:走吧走吧,一日不搞干净还能开除我咋地。”

老马突如其来的神气劲儿映着花显得年轻了,脸上的沟壑平整了些,冷风里花的青涩香味混着后面垃圾车惯有的臭味杂在一起,搅拌成53岁的样子,老伴走得早了,饭还没吃,肚子正咕噜地响......


老伴还在的话,会厉声呵斥着心疼吧。早晨雾气正消散,他看到自己20岁跟老伴刚一起打情骂俏的日子,她脸上绯红,自己也打趣俏皮~

不知哪里“送来”的花,让自己不由得想起20出头的年纪,迎着叫作理想的暖风,笑吱吱的老伴,走两步摔在地上撒娇等他扶的儿子,还有自己当时傲娇的神气样。

缓缓摇晃前行的垃圾车,停在路边一家早餐铺子不远处,老马环着怀里的花:“老板,来碗咸汤热乎热乎,再来张饼子!”

老板闪了一下脑袋:“好嘞。”

路边泛黄着还油乎乎的桌上,稳稳地放束花,井盖旁边的垃圾车停着,等着老马跟它们回家。


                  (声明:图片版权归原作者)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20,367评论 6 51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3,959评论 3 396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6,750评论 0 35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9,226评论 1 295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8,252评论 6 39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975评论 1 308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592评论 3 420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9,497评论 0 276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6,027评论 1 319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8,147评论 3 340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40,274评论 1 352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953评论 5 347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1,623评论 3 331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143评论 0 23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3,260评论 1 272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8,607评论 3 37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5,271评论 2 358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