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菲接起电话。

小菲，你赶紧过来一趟，地址我马上发给你。付娜匆匆地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一句话的时间，十秒钟都不到。在这转瞬即逝的刹那间，陈菲仍旧敏锐地捕捉到了电话那头不同寻常的人声嘈杂。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陈菲已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追剧。接完电话后，陈菲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慌里慌张换过衣服，又对着镜子，简单地整理了下妆容便迅速地出了门。陈菲知道，董事长的助理付娜给她打电话，肯定是因为顾晗出状况了。

今晚上集团总公司董事长和所有高管领导聚餐，顾晗作为高管之一是需要列席的。

陈菲和顾晗同属于一家总公司，但分属不同的子公司。

二．

陈菲和顾晗是在去年的公司联谊会上认识的。

去年，南方的九月份，空气里依旧滞留着灼人的湿热，黏黏地沾着皮肤，暗暗地蛰伏着一场狂风乱雨。也就这两三年，董事长一时兴起，说要在寓意着收获的时节里择定一天，作为公司迎新人增情义的联谊日子。陈菲六月份入的职，九月份转的正。一个完完全全的职场新人。

联谊酒会上，一族洋溢着兴奋的年轻女孩被引领着见过集团的每一位高管。当引见到顾晗时，所有的女孩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好一个青年才俊！虽然已是晚上，顾晗做工精致的衬衫丝毫不见尴尬的皱褶，挺括的西服裤衬得整个人玉树临风，成熟儒雅。他面含一丝微笑，那笑挂在嘴边是疏离和不在意，浓眉，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白皙的皮肤披在他的身上又给他添了一份文质彬彬。

“女孩们，睁大你们的眼睛，这可是我们集团有名的钻石王老五，顾总，管理着集团的会所。”女孩中发出了几声掩饰不住的惊叹声。顾晗看在眼里，习以为常。

陈菲站在女孩们的中间，也被顾晗的气质所惊艳。刚刚喝了几口的红酒，在身体里浇灌出一块玫瑰园地，她听见了自己内心开花的声音。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绯红的脸颊如两朵娇嫩的玫瑰，绽放着幽香。

绝世而独立的样子，很美。

这话是顾晗后来告诉陈菲的，说自己就这样被陈菲所吸引的。

陈菲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子。即使是在一群年轻女孩们中间，出挑的身材就让她轻易地显得与众不同。再看那皮肤，是南方水土滋养出的细腻柔嫩；再看那俏生生的瓜子脸，上面的大眼睛欲说还羞，轻薄的嘴巴轻轻地嘟在一起，像六月的殷桃新鲜欲滴，最具神来之笔的是她笔挺的鼻子，细细巧巧的鼻尖让整张脸生动起来，使她又有了一股异域的风韵。

联谊结束之后的几天，顾晗就像一颗野火烧不尽的杂草，霸道地侵占了陈菲心里的玫瑰园里。

当有天晚上，陈菲忽然收到一条信息，三个字，睡了吗？

她激动地翻身跃起，急急忙忙奔向自己的包，找到公司内部通讯录。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笨拙地翻着，薄薄的小纸张，嘲笑她般地躲藏着。终于，给她找到了。是他！真的是他，是顾晗发来的信息。

陈菲终于可以让自己的心名正言顺地坦然面对那颗长势汹涌的杂草，仍让草的叶子葳蕤起来，喧宾夺主地占了她的玫瑰园。

三．

陈菲和顾晗在一起的消息，在集团公司里不胫而走。

惊动了董事长。董事长说，不是不赞同公司恋爱，只是一旦选择了，就得负得起后面的责任。若是污了公司这氛围，两人都得滚蛋。

但，张总不同意了。

张总是陈菲的分管总经理，顶头上司。当初将陈菲招进公司，就是张总定下的。

众人嘴里相传的张总，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张总外号黑面关公，平时总是沉着一张黑黝黝的脸，一双豆大的眼冷冷地守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当你向他汇报工作时，那双眼就定定地瞧着你，明明是六月的酷夏，在这喷撒了寒霜的扫射下，你的全身爬上一股寒气。于是，汇报的声音里带上了哆嗦，原本看向他的眼睛低垂了下去，好不容易汇报完，四下里一片静默。头皮发紧的你好奇对方的反应，战战兢兢、犹犹豫豫中稍微抬了抬头，发现张总仍旧用他那双充满寒气的眼睛注视着你，不动声色。公司上下，若是谁的汇报让张总露出一丝笑容，那他的工作肯定是完美的，他的能力肯定是优秀的。

张总能力高强，做事的眼光又准又狠，董事长非常器重。但如果不是发生那件意见，他现在应该是张书记了吧。

张总原先不叫张总，叫张主任。张主任脑子灵活，善于整合各方资源，从大学毕业分配至机关做一办公室文书后，凭借写得一手好文章，加上善于察言观色，迎合领导，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担任了一个乡镇办公室主任。当时的张主任，风华正茂，那荣耀的前程是谁都可以预见的。

有一日，乡镇政府招商引资签下了一个大合同。合作双方坐到一起，喝起了庆功酒。一顿酒下来，宾主尽欢。每人都带醉意。那天，张主任是给书记做司机。临走时，书记兴起，要自己开车。说要张主任享受一番“书记”待遇。车子开得飞快，冷不防突然蹿出一辆摩托车，重撞之下，开摩托车的人当场死亡。

后来，张主任离开政府，进了民企，成了张总。

张总欣赏陈菲的美，也怜惜着陈菲。已婚的张总，在陈菲面前，一贯地公事公办。陈菲做错了事，张总能把陈菲训得掉眼泪。

也是在一次公司聚餐上，张总领着陈菲给董事长敬酒。张总得意洋洋地说，董事长，我这助理不仅人美，而且能干。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

董事长说，既然是人才，那就调到集团总部来。

张总摆摆手说，不行不行，这是我栽培的，得为我服务。

董事长说，那你自罚三杯酒，就不夺你所爱。

张总毫不犹豫地喝下三杯白酒，却是对陈菲说，我不让你去集团总部，你乐意吗？

陈菲笑着说，我听领导的。

轻巧巧地一句话，听在两个领导耳朵里，各有各的理解。

董事长用手指点了点陈菲，说，你，等着。

于是，陈菲就等着了。能去集团总部上班那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能见识更多的场面，得到更多的锻炼，就是单单福利，那也是诱人的。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陈菲再无法专心一致地眼前的工作了。她心不在焉，她暗自焦躁。

这一切都逃不过张总的慧眼。张总什么都没说，只是再布置工作时，跳过了陈菲。

陈菲，被冷落了。

四．

工作上被冷遇的陈菲，倒也不甚在意。此刻，她正满心满意地沉醉在顾晗的柔情蜜意里。

恋爱中的女人，爱情是最好的美颜武器。

陈菲的美，好像是在一夜之间，千树万树花盛开，花的浓艳，花的芬芳，花的妖冶，美的让人睁不开眼。

张总默默地看着陈菲的蜕变，内心有丝悲哀。为自己那颗怜惜她的心思，还是为她那令人堪忧的结局。张总和顾晗都是集体的高管，相识已不是一两年。顾晗在张总的眼里，是不屑的。那只是长着一副好皮囊、油嘴滑舌的混子罢了。

张总试图暗示陈菲，顾晗的不可靠。

但那时候的陈菲无论如何是听不进去的。她甚至用得意的语气跟张总说，张总，你就等着喝我和顾晗的喜酒吧。

陈菲说这句话时，笑容铺满整张脸，眼睛里折射出耀眼的光彩，那对美好未来充满信心的样子，深深地刺激着张总挂着寒冰的眼睛。

张总对自己说，不能，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就毁了。

五．

等到陈菲气喘吁吁赶到付娜说的地方时，推开包厢的门，碎了一地的碟子。

完全被眼前景象吓楞的陈菲，只是呆呆地看到了怒气冲冲的董事长，看到了衣衫不整的顾晗，还有坐在角落里默默抽烟的张总。

董事长看到陈菲进来，恶狠狠地说，自古红颜多祸水。古人说的话就是没错。

说完，走到张总身边，说，你也是个多事的。她有啥恶果由她自己吞，是哭是笑是她的事。你又不是她爹妈。起来，跟我走。

张总掐灭了烟头，跟着董事长一起出门。与陈菲擦肩而过时，两人都没看她一眼。

后来，也是付娜告诉她的。

高管聚餐。酒喝到浓处，人也开始随意。顾晗敬张总的酒。张总说，顾晗悄无声息地骗自己手下人的感情，这酒喝不得。

这话一出口，顾晗也不高兴了。质问张总，何为欺骗？正常恋爱而已。

张总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顾晗说，我是流氓。你也好不到哪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

这话彻底惹到了张总。于是，两人便扯到了一起。

六．

这件事后，陈菲对张总内心的怨气更甚，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离职。可又实在舍不得这公司的好平台。

正纠结着，顾晗管理的会所发生了联名上书质控顾晗的事件。

控诉顾晗经营不善，导致会所亏空，人员奖金落空。

控诉顾晗管理不当，导致会所人心不齐，小团体事件时有发生。

……

董事长一怒之下，撤了顾晗的职，

顾晗自觉丢了脸面，一纸辞职书，连交接都没做，就离开了公司。

七．

暂时没了工作的顾晗，整日地在家抽烟，打游戏。

陈菲怜惜她的遭遇，时常前往顾晗的住所，给他做饭，洗衣服。

只是，两人之间多了争吵，多了冷战。

有时，陈菲就是想让顾晗能说一句软话，哄哄自己，但顾晗从来不说。

于是，又是在一次争吵后，彼此冷战一个月后，熬不住的陈菲前往顾晗的住所时，发现自己手中的钥匙已打不开门了。

陈菲回家让自己哭了一天一夜。

花开了总会败。失恋的陈菲，憔悴不堪。

直到有一天，张总把陈菲喊到办公室，问，想不想在公司附近买一套房子。欠张总人情的一个包工头正要低价转让。

陈菲从来没想过买房子。买房子是件大事。容不得她再沉浸在个人感情的期期艾艾中。她强打起精神，在得到家人的首肯后，全心全意投入到房子这件终身大事上来。

渐渐地，陈菲工作也兢兢业业了。

没过多长时间，陈菲调到业务部门，远离办公室复杂的人际环境，安安心心地上班、下班。

八

陈菲不知道，她虽然曾有过离职的想法。但公司早有了开除她的计划。只是，张总不同意。

陈菲只知道，才过两年，自己买下的房子就涨价好几十万。这是农村背景出身的人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