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歌伎美誉,校书神童,元稹乐天,张籍情衷。贡嘎枝迎,南北飞鸟,峨嵋叶送,往来悲风。枇杷花里,繁华滋味,竹纸浆中,积萃苦功。犬笔鱼珠,鹰马空镜,传奇色彩,意恤孤鸿!
骊歌三叠·题唐才女薛涛
其一
身入乐籍终未除,至今才气有佳誉。诗名曾令薛笺贵,韵事时传街巷闾。
空怅恨,爱踌躇,长悲玉女泪成枯。枝凝霜雪堪连理?问道焉能却舛虞?
其二
绮宴笙歌挽宝襦,香腮粉汗解纱橱。长安乡梦隔关塞,锦里生涯命似凫。
芙蓉画,世惊呼,诗成珠玉巧功夫。何须江上青衫睐,枉结官中元尚书。
其三
一世芳华性高疏,十离佳构夜深孤。蜀中才女凝肤滑,床上鸾衾曲枕如。
皓月叹,陷青庐,繁星亮处怨空呼。望江楼外山花好,宿鸟啾啾悲命途。
大唐才女薛涛简介———
薛涛(768年-832年),字洪度,长安(今陕西西安)人。中国唐代诗人,歌妓、清客、“女校书”,唐朝四大女诗人之一。薛涛幼时随父薛郧仕宦入蜀,遂寓蜀中。贞元初期,韦皋镇蜀,召薛涛入乐籍。贞元五年(789年),坐事罚往松州,献《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诗,获归而脱乐籍,居浣花溪。后与历任西川节度使韦皋、高崇文、武元衡至李德裕等,均有唱酬。武元衡(一说韦皋)拟奏其为校书郎,格与旧例未果,然薛涛一时以“女校书”而名动远近。晚年移居碧鸡坊,建吟诗楼,悠闲吟咏,好作女道士装束,与昔日形象判然。于大和六年(832年)逝世。薛涛辩慧工诗,许多诗作托物言志,表达了其追求清俊高洁的情感特征。薛涛因嫌常用的纸张尺幅太大,后指点工匠造出了便于携带和交流且带有个人特色的“薛涛笺”,这一发明给中华民族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其著有《送友人》《题竹郎庙》等。
皎皎明珠,传奇才女
唐大历五年(770年),长安城中,一名唤作薛涛的女子降生在了中唐烟雨之中,从此,唐朝的余晖下又多了一卷风采。
一、豆蔻芳华才初露,天有不测入风尘。
薛涛,字洪度,唐朝四大女诗人之一。薛涛的幼年无疑是安逸自在的,她的父亲薛郧彼时在长安为官,他学识渊博,又对唯一的女儿薛涛疼爱有加,视为掌上明珠,薛涛亦自小便随着父亲研习诗文。因此,薛涛年纪尚浅之际,已然满腹经纶。薛涛的才华初露锋芒,是在她八岁那年。那时,薛郧正于庭院的梧桐树下乘凉,忽有所悟,诗兴大发,吟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不料,年幼的薛涛在一旁随口就附道:“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薛郧一听,又惊又喜,薛涛不负己望,实为喜;但薛涛终归是女子,才华过于横溢,真不知将来会卷来如何的惆怅。天果有不测风云,薛涛的一生,迎来了第一遭变故。薛涛的父亲薛郧为人过于正直,敢于谏言,以至于得罪了当朝权贵,被贬谪到了蜀地。跋山涉水过后,繁华如梦的京都自此化作一方巴山楚水凄凉地。贬谪尚且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但偏祸不单行,几年过后,薛郧因出使南诏沾染瘴疠而命丧黄泉,这无疑为薛涛一家的境遇雪上加霜。那年,父亲丧命,薛涛年仅十四岁。豆蔻年华,本该是最好的时光,可于薛涛而言,终是为流年所辜负。流年不利之际,人道是姿容艳丽、通晓音律、工于诗赋的薛涛,于十六岁那年加入乐籍,成为一名营妓。不过,即使是身为游荡于娱乐场合的营妓,薛涛也不同于周遭的女子,她固有的才艺与诗情促使她得到了许多官员与文人雅士的赏识与钦慕,其中着实不乏白居易、刘禹锡、王建、杜牧、张籍等著名诗人。薛涛虽为女子,可才貌双全的女子无论处于何处何时,恰如一盏清茶,点缀袅袅熏香,予人悠然心境。三杯两盏,吟诗度曲;月夕花朝,不成虚过。薛涛此时虽无自由身,却不乏自由心。
二、诗才仕途声鹊起,大唐帅府女校书。
唐贞元元年(785年),这年,于薛涛又是不同的,她遇上了韦皋。若说父亲逝世是她人生的第一个转折,韦皋无疑将她领到了第二个拐角。韦皋彼时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在一次酒宴中初遇薛涛,他早听闻薛涛才情出众,便邀其赋诗一首以添乐趣。薛涛听道,从容不迫,随即挥笔写下一首《谒巫山庙》: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韦皋一看,实在忍不住拍案叫绝,薛涛如同拨开沙砾的皎皎明珠,自此真正声名鹊起。又所谓相闻不如一见,一次邂逅,韦皋也记住了这位绝世的才女佳丽,每每帅府有宴席,他都邀薛涛出席赋诗,薛涛一度成为韦皋面前的红人,成了帅府中的“女校书”。卷入官场之中,难免沾染一些世俗之气,而身为文人的薛涛,本就多些心高气傲,荣宠盛时,更难免忘乎所以。韦皋身为剑南节度使,川蜀所有的军政大权集于一手,常常不乏有求荣之人登门拜访,而韦皋已惯于将这些琐事交于他尤为信任的薛涛处理。时人也皆知薛涛在韦皋眼中的分量,便借机巴结这位红人,送上各式金银财宝。薛涛实际不贪钱财,但总拒绝不了那些殷勤之人,日子一久,她也开始习惯了接受这些所谓的“馈赠”,但她从不将钱财占为己有,而是统统上交。可此事终究不妥,她不留钱财于己,旁人便认为这是她代韦皋收受,日久天长,此事的影响甚为不好,韦皋也十分不满。于是,为证自身的清白与正直,韦皋将薛涛发配至松州,命其思过。松州地处西南边陲,人迹罕至,道路荒凉,薛涛处于此地界,心中极度愁苦,写下了《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以记录苦闷的心境: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知。却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身为文人,薛涛的忧世情怀亦是敏感的,她的诗中不缺对苦守边境的战士的深切同情,不乏有敌寇侵犯边境的忧虑,亦无所顾忌地将剑南节度使韦皋作为指责对象,义正辞严。但境遇愈发凄凉,薛涛亦逐渐有了悔过之意,她将所感所想诉诸笔端,写下令人动容的“十离诗”,派人送与韦皋。韦皋收到这十首如泣如诉的诗后,果然禁不住心软,将薛涛又召回成都。历过此番磨难,薛涛方二十岁,但她如同看清了自己,不久后毅然脱去乐籍,还自己一个自由身。彼时,她寓居于成都西郊浣花溪畔,院中种满了枇杷花,恰似一方静谧。生而为女子,如同行走在多情河畔,静静等待着某方水岸荡漾来的一份缘,薛涛注定的那份缘终是缓缓而至。
三、深情女子多情汉,一袭道袍断尘缘。
元和四年(809年)三月,当时已极负盛名的诗人元稹任监察御史,奉命出使各地。元稹久闻薛涛之名,初到蜀地,便约薛涛于梓州相见。薛涛如何也未料到,这一见,竟是让她心弦颤动。薛涛此时已四十余岁,步入中年,而她偏偏对这个年仅三十一岁的大诗人动了情。恍若生不逢时,情却深种,薛涛恋上了元稹。一团烈火萦绕胸膛,翌日,她便宛如一位柔情万千的痴恋少女,写下了真情流露的《池上双鸟》: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一位有才的女子,最怕遇上一位更有才的男子;一位多情的女子,最怕遇上一位更多情的男子。薛涛和元稹亦是如此,薛涛固然有才亦多情,元稹也是中唐诗人中的佼佼者,更是写下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种千载难觅之情思的痴情人。深情又多情,注定薛涛也只是元稹生命中的一处驿站,有缘无分之时,那人又将远行。迟来的爱情令薛涛陶醉不已,年龄的跨度也抵不住热烈的相思。此间的时光,无疑是薛涛最欢乐的日子,只羡鸳鸯不羡仙,薛涛与元稹恰似逍遥仙侣,游戏于蜀地山水之间。但偏偏,越是幸福美满,越容易转瞬即逝。逍遥的日子只短短三月,是年七月,元稹便要调离蜀地,赶往洛阳,离别不可避免。爱人离去,心中难免惆怅。彼时,薛涛最大的期盼便是元稹从远方寄来的书信。寸寸相思,隐于笔墨,薛涛也同样将情深寄于笔端,诉说思念。薛涛爱诗,尤爱四言绝句,律诗也常常只写八句,如此一来,她常嫌写诗的纸幅过大。于是,她将当地造纸的工艺加以改造,将纸染成桃红色,裁成精巧窄笺,极适合写情书,人称其为“薛涛笺”。可相隔两地,情深缘浅,终换来了离人心上一叶秋。深情更多情的元稹一去不复返,薛涛的情思却愈发难以剪断。她早该清楚的,三十而立,男子尚且是最好的年华;而女子逢四十,风华再盛,也抵不过流年似水。况且,薛涛曾为营妓,是为风尘女子,这对元稹的仕途也或多或少有影响。这份情思终有尽头,薛涛也都明白,可曾经情字刻入骨髓,刮去也将是钻心之痛。伤心者在天涯,不过是昔日时光已如云烟消散;断肠人在海角,不过是那方君心已不似我心。朝思暮想,刻骨铭心,多时的幽怨与苦楚凝结成薛涛的那首流传千古的名诗《春望词》: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情思割舍,牵挂亦解。此后,薛涛如同看淡尘世,一袭道袍,笺笺诗文,浣花溪旁,“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薛涛炽热过后,懂得了淡然自若。晚年之际,所有繁华即将落幕,实才也好,虚名也好,薛涛统统不顾,她告别浣花溪,移居碧鸡坊,筑起吟诗楼,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
大和六年(832年)夏,薛涛于静谧中长眠,第二年,曾任宰相的段文昌为她题墓志铭道:“西川女校书薛涛洪度之墓”。薛涛是大唐的一颗皎皎明珠,初翻卷册,她是长安薛府的灵秀少女;墨染书香,她是帅府之中挥笔自豪的女校书;桃花笺注,她是蜀川山水的一树相思;青灯枯萎,她是浣花溪畔的脱俗女诗人。薛涛虽为女子,但凭着文人的风骨,也有过报国的志向,终碍于女子的身份,只得了个“女校书”的赞誉。身为女子,多情总被无情伤,薛涛的多情遇上了元稹无情的多情,“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薛涛输得却并非是那抹白月光,而是朱砂痣下,缘分已过。青灯书册,道是凄清境地,于薛涛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方安然?
2023.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