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许你长亭十里烛光【中】

天元四年的初春,不知不觉战事已经持续了一个冬季。阳光正透着朱墙落了下来,一个月前顾暮曾派人快马加鞭给容倾送来了一封书信,只有短短的几字“愿吾妻安好,勿挂”,让容倾高悬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无论身处何方,顾暮的心中永远记挂着她。

容倾坐在殿院前梨花树下,品着香茗,听着乐师奏出悠扬的琴声,靠着贵妃榻,被从树下落的阳光照着,微风拂过她的脸,红唇细眉,当真是美极了。

突然,有个太监未经通报便急忙冲了进来,话中带着哭声,容倾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皇后娘娘,陛下,陛下坠入黄河,生死不明。”

容倾持着的茶盏落在地上碎了一地,一时间,阖宫众妃都听闻了此讯,纷纷赶往瑶光殿,求容倾主持大局。

容倾当即立断,命娴妃持掌凤印掌管后宫,命四阁大臣共同主理朝政大事,而她一身男装,一把利剑欲远赴黄河寻夫。众人都在感叹,当年的将门虎女容倾又回来了。

正在此时,城外急报,“凌王反了。”

容倾跌坐在凤座上,“顾凌,怎么会?他怎么会?”显然顾凌的谋反,容倾是有些不相信的,容倾和顾凌不仅仅只是叔嫂的关系,顾凌的母妃是容倾的亲姨母,两人是从小到大的亲梅竹马。来不及多想,只有走为上策,容倾欲用轻功飞檐走壁,明哲保身,不料,一把锋利的匕首却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容倾还未开口,一旁的舒妃却先开了口,用手指着,“娴妃,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皇后娘娘,如今内忧外患,皇后是一国之母,岂容你放肆!”

被称的娴妃笑了笑,看了看容倾,随即开口,“容倾,你万万没有想到吧,我潜伏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容倾一脸平静,仿佛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下,不过,她可是容国公之女,出身将门,又岂会因此乱套,“娴妃,怪不得当初你想方设法甘愿入宫,本宫明知你喜欢顾凌,却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竟是这样!”

娴妃冷冷一笑,“容倾,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初把协理六宫的权力给了我!”

顾凌已经杀到了瑶光殿,一身风尘仆仆、银光铠甲的他走向容倾,“除皇后、娴妃外,其余全部囚禁冷宫。”顾凌拿去娴妃手中的匕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容倾,时间仿佛要静止了一般。容倾叹了口气,“多年未见,你早已不是当初的顾凌了!”

顾凌眼中闪过痛意,“三年未见,谁能想到当初名扬长安的容家女郎,文武双全,潇洒肆意,却被困于深宫,日渐消瘦,阿倾,我才是你的亲表兄,为何你执意嫁给顾暮,也不愿意嫁我为妻!”

容倾眼睛有些微红,她再怎么的铁石心肠,可这个她面前的男人是从小到大陪着她的青梅竹马,“世事无常,当初安易离世,父亲答应陛下将我下嫁,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子女,我只能接受!”

顾凌叹了口气,“没事,如今我回来了!”

容倾眼中闪过一丝危险,不敢相信顾凌会作出这样的事,“你想干什么!”

顾凌露出一抹危险的笑,“我那皇兄不是死了吗,他膝下无子,自然该由我这个王弟继承,以便叔娶寡嫂!”

容倾恼怒,“你疯了?再说,陛下他只是坠入黄河,他没有死!”

“所以,你这副装扮是打算去黄河寻他吗?我看你还是乖乖地待在宫中吧!”

容倾看了看顾凌,“你果然和三年前完全不同了!”

顾凌露出一抹笑意,稍瞬即逝,“是吗?倾儿也不像三年前了,从前你唤我“凌哥哥”,你可还记得?”

容倾怔了怔,没有言语。

两人都忘了一旁的娴妃,娴妃看着深情的两人,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此呵护别的女人,娴妃来不及多想,再次举起匕首朝容倾刺去,顾凌见势一把将容倾拥入怀中,朝娴妃重重一击,毫不留情。娴妃倒在地上,嘴角留下血迹,双眼含泪,痛苦地看着顾凌。

顾凌心中略有不忍,只是三年的沉浮,他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对谁都温柔有礼,翩翩风度的儿郎了,“娴妃,若你伤阿倾半分,你想要的林家仕途高升,荣华富贵便什么都没有了。”

娴妃苦笑不已,“什么仕途高升,什么荣华富贵,在凌哥哥的眼中,幽兰就是这样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吗?幽兰爱慕凌哥哥,即便知晓凌哥哥心中只有容倾,我也依然爱你,我毅然决然地入宫,就只希望凌哥哥大业那日,能够助凌哥哥一臂之力。难道我做的一切,凌哥哥都看不到吗?凌哥哥就难道没有一丝丝的动容?”

顾凌怎会不知,只是情爱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准,他爱容倾,这辈子都只会爱容倾一个人。

“来人,将娴妃送回绛雪轩!”

林幽兰苦涩地笑了笑,“娴妃?凌哥哥连幽兰的名字都不愿唤了吗?”

林幽兰被带回后,顾凌转过身赶去侍卫,“命太医去给娴妃好好看看,切莫不要留下什么内伤,着人照顾好她!”

容倾看了看顾凌,“既然你担心她,又为何要出手伤她!她对你一片真心,我能够感觉得到!”

“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又可感觉到?”

顾凌将容倾囚禁在了瑶光殿,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被换了一遍,只留下贴身的欲然。

夜晚,晚风清凉,风铃声声作响,容倾身着单衣,静静地走在宫廊下,用手拂过每一颗柱子,点遍宫里所有的灯盏。她突然想起,当初顾暮在十里长亭点满的烛灯,还有大婚那日,他依照诺言亲手点遍了长安城大街小巷所有的灯盏。

现在顾暮生死未卜,容倾十分担心。

欲然看出她的心事,“娘娘,这是在担心陛下吧!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不必多虑!”

容倾回到殿内,准备休息,突然有人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住,容倾被吓了大跳,准备大声呼喊,那人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抵在墙上,“倾儿,是我!”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面容,失而复得,再次见到他,容倾忍不住红了眼睛,落下泪来。顾暮却以为是自己弄疼她了,连忙出身询问,“怎么了,倾儿,是不是我弄疼你,来,我看看!”

看到如此关心自己,手忙脚乱的顾暮。容倾一把环腰将他抱住,靠在他的怀中,轻轻地啜泣着。顾暮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来之不易,轻轻地安慰。

“倾儿,你是在担心我吗?”

容倾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经历风霜的脸,“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暮知道她在担心自己,面露喜色,“不会,只要你想,我会一直在,我曾答应你,要为你点遍长安大街小巷所有的烛灯,不敢食言!”

“你不是坠入黄河了吗,有没有受伤!”

“阎王见到是我,不敢收,于是,又将我送了回来!”

容倾忍不住再次落下眼泪,顾暮却也红着眼,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的眼泪,看着这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再次紧紧拥入怀中。容倾不知道,此次出征有多么的艰难,他曾多次与死神交手,只因坚定要见她的执着,强忍地活了下来。

“阿暮,顾凌他…他反了,如今朝堂后宫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顾暮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我知道,据我所知,此次边疆大乱也是他挑起的,他派出杀手一路追杀我,导致我与大军分开,我被逼到黄河。无奈只得跳了下去,追求那一丝丝渺茫的希望。他不会得逞的,我一定会想到办法,不会让你受一点点的伤!”

“我倒没什么,只是阿暮你,现在顾凌必定私下追查你的下落,要对你赶尽杀绝,我担心的是你!”

顾暮握住她的双手,“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人”

就在此时,宫门外传来了人群的声音,很显然是顾凌来了。容倾有些慌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到顾暮的手中,是带有容字的令牌,“阿暮,这是父亲给我的,你可以用它调动所有容家曾经的部下和西北大营,答应我,好好活着,快走!”

顾暮手中紧紧握着令牌,依依不舍地看了容倾一眼,留下两个字,“等我!”

顾暮前脚刚走,顾凌后脚就跟着来了。顾凌走进殿内,容倾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迹,顾凌看了看殿内有几盏熄灭的烛灯,伸手亲自将它点燃,“本王这个皇兄都坠入黄河了,难不成是魂回来了?”

自从得知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容倾不在理会他,眼底带着一闪而过的厌恶,这深深打击到了顾凌的自尊心。顾凌一把拉起她的手,冲出殿外,来到了最高的宫阁仰月台。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你要做什么!”容倾一脸的防备深深刺痛了顾凌的心。

顾凌拿出两壶酒,递给容倾,容倾看了看酒,又看了看顾凌。顾凌一笑,“怎么怕我下毒?”

容倾接过酒,径自地喝了起来,“你不会!”

容倾突如其来的信任,让顾凌怔了怔。不过只是一瞬,随即恢复常态,“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容倾没有接话,只是抬头看着月亮。

“阿倾,你还记得吗,从前我们在容府的时候也常常像现在这般喝酒赏月,只有你我,再无别人!”

那时的顾凌和容倾真的是一对才子佳人,顾凌的母妃去得早,他去容府便去的勤了些。那时,顾凌和容倾总是带着酒爬到高高的房顶上,看皓月当空。

一次,顾凌喝得有些醉了,靠在容倾的肩上,迷迷糊糊地问她,“阿倾,你可有喜欢的人?”

当时的容倾并未在意顾凌对她是情感,不由得脱口而出,“有啊,你知道的,是安伯候府的世子安易!”

“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你与他不过认识短短的几个月,而我陪了你整整十多年!”

容倾只当是醉话,不由得一笑,“凌哥哥,在我心中,你便像是我的亲哥哥一样。至于我为什么喜欢安易呢,或许是一见钟情吧,那日,我去月老庙上香,遇到了来求姻缘的他。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深深地吸引着我,我为之沉迷!”

见顾凌不说话了,容倾看去,他早已闭上了眼睛,却没注意到他眼角落下的一滴泪水。

果不其然,容,安两家很快便替两人定下了婚约。可惜,安易英年早逝,在所有人都以为容国公会将容倾许配给顾凌,帮助顾凌登上皇位的时候。容国公却收了太子的聘礼,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包括容倾和顾凌。毕竟,顾凌可是他的侄子,是容倾的表兄。

容倾回忆起这过往的种种,不由得叹了口气,“好了,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有些醉了,先回瑶光殿了!”

顾凌拉住她的手,“阿倾,再陪我做会,可好?”

容倾再次叹了口气,只得坐了下来。

深夜,两人喝了许多壶酒,容倾早已醉了,靠在顾凌的身上睡着了。顾凌静静地看着她的容颜,这不是自己的爱而不得。他轻轻地吻了吻容倾的额头,将她拦腰抱起,送回了瑶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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