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从高速上下来,又七拐八拐的颠簸了半个小时,终于在一个半山坡上的小院里停了下来。
刚一停稳,头车的林教授就跳下车来,招呼大家分配房间,卸载测量仪器,丝毫没有老态。他自己常拿“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来跟我们谈笑,但是张大头却认为这是老林光棍几十年“固阳守本”的结果。如果按照这个理论,相对林教授的返老还童,风流成性的张大头应该老态龙钟才对。
这是一个只有一栋三层小楼的院子,虽然不大,却会议室、宿舍、食堂、浴室等一应俱全,在四周散落的一片民房中尤其突出。读研三年来,我们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随老林来到这个嵩山脚下的小院,与世隔绝做一个短则一周长则个把月的“测量狗”。
这次的任务更加无语,要一个月之内在这个山沟沟里完成几百个控制点的布设,估计背着三脚架漫山遍野的跑,一天只吃一顿饭的情况是少不了了。然而比这个更让我郁闷的是女朋友晓梦不理我了,最让我郁闷的是我竟然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不理我,虽然这次外业时间长了点,但是像这样的异地恋也不是一次了,不至于理都不理,一路上我都在发信息挽回,深情告白强硬回怼撒泼卖萌各路招数都用遍了,只换回了一句“你这样死乞白赖的样子只会让我更加讨厌”。
What the fuck!果然女人有多可爱就会有多让人无语。晓梦跟我同校同届,学的是心理专业,动不动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深挖别人的童年阴影,然而自己一不高兴就不见面不说话不回应,对于给我这个成年人带来的心理阴影却不管不顾。
初到基地收拾东西准备仪器各种杂事特别多,老林早年出国深造,成功沾染了歪果仁一说专业就吹毛求疵的怪癖,亲力亲为盯着我们搬东西,一时也顾不上晓梦那边的小脾气了。待到跟大头终于到房间躺下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赶快拿出手机看,还是没有任何回复,倒是晓梦朋友圈发了一堆美食的照片,看环境应该是学校最好的梅陇镇食堂,看得我心里又喜又酸,还好这小妮子能吃能喝没啥事,忿忿不平的是我在这边忐忑半天,人家倒没事人一样。
躺在床上想着一路走来的甜蜜与曲折,忍不住把她的朋友圈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运动步数还是平常的2000多步,看着照片上的笑靥如花和冰冷的话语,内心翻腾不已,而那边大头已经鼾声连天。
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和源源不断的困意起床,老林已经在院子里和做饭的杨姐聊了半天了。匆匆吃了早饭,赶快和大头扛上仪器爬到测量的第一站。这是一片丘陵向山地过渡的地域,延绵不断大大小小的山丘,形状各异,有些是松软的泥土,有些却是坚硬的石头,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却是老林嘴里“万里挑一的复杂地质地貌”。我们任务就是每隔几百米设一个测量点,一个山包一个山包的测下去。我和大头一组,本来是水准仪和标尺各执一端,大头却架好了标尺就跑我这边聊天,忍受着山里极不稳定3G信号执著地搜索附近的人。
我架好脚架,摸出手机来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跟晓梦能说些什么,打了几句“吃饭了没”“早晨几点醒的”都觉得太勉强,又统统删了,索性拍了张山峦叠嶂的照片发过去,发狠把手机收进包里不再去看,专心测量。
当我把眼睛对准观测镜的时候,却再也顾不上手机的问题了:观测镜里竟清晰出现了一个设计感极强的三角形标志!我揉揉眼睛,再次细看,依然清晰在眼前,就像3D电影的开场logo,立体造型,金属质感,分毫毕现!
“大头大头,快看这是什么,有个正三角图案!”
“你是饿晕了还是想晓梦想晕了,除了我完美架设的标尺,毛都没有。”
我定睛再看,果然只有标尺的红黑数字了。难道刚才的是幻觉?然而那一幕如此清晰,图案造型既简洁又细节丰富,我自己设计都设计不来,怎么能凭空想得到?
“快走,去标尺看看!”
我拉上大头朝对面山头跑去。
然而山头上却空无一人,标尺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正自疑惑间,不远处传来羊群叫唤和走动的声音,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赶着羊群兀自走来。
大头显然对这个更感兴趣:“别瞎想了,正好买只小羊给杨姐,晚上撸串给你补补。”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头已经看上了一只,指着故意问那孩子:“这是谁家的羊啊?”
“我的羊啊”,孩子从容答道。
闻听此言,我心里又是猛地一震!
此处地处豫西,属于嵩洛方言片,对于“我”与“俺”的使用有严格的区分。一个家里的公共物品,只有男户主一人可以说是“我的”,女人、孩子只会说是“俺的”,意思是“我家的”,这个语言习惯虽然没有成文的说法,但早已融入骨髓,哪怕是垂髫小儿,也决不会用错!
再看那孩子,神色中隐约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狡黠。
来不及细想,我赶快一把拉住大头,由那孩子赶着羊群下山去了。
羊群刚转过山坳,空中隐约传来吟唱之声:“尧山接天际,尧云抹山椒,谁云能避世,处处悉逢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