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版作者：Tim Marshall

辽阔、更辽阔、最辽阔：面积很大或范围很大；超大。

俄罗斯幅员辽阔，国土面积600万平方英里，横跨11个时区，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

俄罗斯的森林、湖泊、河流、冻原、草原、针叶林和山脉都是广袤无际的。这种规模早已渗透到我们的集体意识中。无论我们在哪里，都有俄罗斯，也许在我们的东方、西方、北方或南方，都有俄罗斯熊。

这只熊是巨大的象征，并非巧合。它坐在那里，时而蛰伏，时而咆哮，威严且凶猛。熊是一个俄罗斯单词，但俄罗斯人也对直呼这种动物的名字持谨慎态度，担心会让人联想到它的阴暗面。他们称它为“medved”，是“喜欢蜂蜜的人”的意思。

至少有12万俄罗斯熊生活在这个横跨欧亚的国家。乌拉尔山脉以西是欧陆俄罗斯，以东是西伯利亚，一直延伸到白令海和太平洋。即使在21世纪，乘火车穿越俄罗斯也需要6天时间。俄罗斯领导人必须考虑这些距离和差异，并据此制定政策。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一直放眼四面八方，但主要集中在西部。

当作家们试图深入这只熊的内心时，他们通常会引用温斯顿·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1939年对俄罗斯的著名评论：“这是一个被谜团包裹着的谜中之谜”，但很少有人会继续把句子写完，结尾是，“但也许有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是俄罗斯的国家利益。”七年后，他用这把钥匙解开了这道谜题的答案，他断言：“我确信，没有什么比强大更令他们钦佩，也没有什么比软弱更令他们鄙视，尤其是军事上的软弱。”

他可能指的是俄罗斯当前的统治者，尽管现在披着民主的外衣，但本质上仍是专制的，国家利益仍是其核心。

当弗拉基米尔·普京不去想上帝和山脉的时候，他想的是披萨。特别是一片披萨的形状——楔形。

这个楔形细的一端是波兰。在这里，从法国延伸到乌拉尔山脉的广阔北欧平原（向南向北绵延1000英里，形成了欧洲和亚洲之间的自然边界），只有300英里宽。它北起波罗的海，南至喀尔巴阡山脉。北欧平原包括整个法国西部和北部、比利时、荷兰、德国北部，以及几乎整个波兰。

从俄罗斯的角度来看，这是一把双刃剑。波兰是一条相对狭窄的走廊，俄罗斯可以在必要时将部队开进这条走廊，从而阻止敌人向莫斯科推进。但也恰恰从这儿开始，楔子开始扩大。

当到达俄罗斯边界时，楔形已经有2000多英里宽，一直到莫斯科甚至更远都是一马平川。 即使有一支庞大的军队，也很难沿着这条线进行防御。然而，俄罗斯从未从这个方向被征服，部分原因在于其战略纵深。当一支军队接近莫斯科时，它的补给线已经长的难以为继了，拿破仑在1812年犯了错误，希特勒在1941年又犯了这个错误。

同样，在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地理因素同样保护着俄罗斯。从亚洲调集军队到亚陆俄罗斯非常困难。

除了雪，没有什么可以进攻的，而且你只能推进到乌拉尔山脉。结果是你要在这种艰难条件下，以及漫长补给线、随时可能遭遇反击的情况下，守着这么一大片领土。

你可能会认为没有人打算入侵俄罗斯，但俄罗斯人不是这么看的，而且有充分的理由。在过去的五百年里，他们曾多次从西方遭受入侵。

1605年，波兰人来到了北欧平原，随后是1708年查理十二世统治下的瑞典人，1812年拿破仑统治下的法国人，以及1914年和1941年两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人。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从拿破仑1812年的入侵算起，但这一次包括了1853-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以及结束于1945年的两次世界大战，那么俄罗斯人平均每33年在北欧平原或周边地区打一次战。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俄罗斯人占领了从德国手中夺取的中欧和东欧领土，其中一些后来成为了苏联的一部分，它开始越来越像过去的俄罗斯帝国。1949年，欧洲和北美国家结盟成立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目的是保卫欧洲和北大西洋免受苏联侵略的威胁。作为回应，欧洲大多数共产主义国家在俄罗斯的领导下于1955年签订了《华沙条约》，这是一项军事防御和互助条约。该协议本应由钢铁制成，但事后看来，到1980年代初就已经生锈，1989年柏林墙倒塌后灰飞土灭。

普京总统不是前苏联总统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的粉丝。他指责戈尔巴乔夫破坏了俄罗斯的安全，并将上世纪90年代前苏联的解体称为“本世纪的重大地缘政治灾难”。

从那以后，俄罗斯一直在焦虑地注视着北约稳步靠近。北约接纳了一些俄罗斯声称承诺不会加入的国家：1999年的捷克共和国、匈牙利和波兰；2004年的保加利亚、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罗马尼亚和斯洛伐克；2009年的阿尔巴尼亚。但北约声称，这些国家没有作出这样的承诺。

俄罗斯，就像所有大国一样，正在思考未来一百年，也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一个世纪以前，谁能料到美国军队会驻扎在距离莫斯科几百英里的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呢？到2004年，也就是1989年之后的15年，除了俄罗斯，所有前华约成员国都加入了北约或欧盟。

莫斯科当局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这个问题和俄罗斯的历史上。

俄罗斯作为一个概念可以追溯到9世纪，当时的俄罗斯是一个由东斯拉夫部落组成的松散联邦，名为基辅罗斯，国土主要是基辅和第聂伯河沿岸的其他城镇，位于现在的乌克兰境内。随着蒙古帝国不断扩张，一直从南部和东部进攻该地区，最终在13世纪征服了它。

羽翼未丰的俄罗斯随后向东北方向迁移至莫斯科市及其周边地区。这个早期的俄罗斯，被称为莫斯科大公国，无险可守。那里没有山，没有沙漠，也几乎没有河流。

四面八方都是平地，草原的南面和东面都是蒙古人，几乎没有天然的防御阵地，侵略者可以任意选择进攻地点。

第一位沙皇伊凡雷帝登场，他把“进攻就是防御”的概念付诸实践。也就是说，先在国内巩固，然后向外扩张。这造就了他的伟大。伊凡雷帝有力地佐证了个人可以改变历史的理论。如果没有他那既冷酷又有远见的性格，俄罗斯的历史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在伊凡雷帝的祖父伊凡大帝的统治下，新生的俄国开始了适度的扩张，但在他1533年掌权后，扩张加速了。它向东侵入乌拉尔山脉，向南侵入里海，向北侵入北极圈。它进入了里海，后来又进入了黑海，因此它利用了高加索山脉作为它和蒙古之间的部分屏障。在车臣建立了一个军事基地，以阻止任何潜在的攻击者，无论是蒙古金帐汗国、奥斯曼帝国，还是波斯。

虽然经历了一些挫折，但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俄罗斯人越过乌拉尔山脉，进入西伯利亚，最终吞并了远东太平洋沿岸的所有土地。

现在俄国人有了一个部分缓冲区和一个腹地——战略纵深——在被入侵时有地方撤退。

没有人会从北冰洋大举攻击它们，也没有人会从乌拉尔山脉一路打过来。他们的土地变成了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俄罗斯，要从南部或东南部到达那里，你必须拥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和一条漫长的补给线，而且你还必须战胜沿路的防御。

在18世纪，俄罗斯在彼得大帝（1721年建立俄罗斯帝国）和后来的叶卡捷琳娜大帝的领导下，在贸易和民族主义的驱动下，向西将帝国扩张为欧洲大国之一。一个更安全和更强大的俄罗斯现在能够占领乌克兰并到达喀尔巴阡山脉。它占领了我们现在所知的波罗的海国家——立陶宛、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的大部分地区。这样俄罗斯就可以免受来自陆路或波罗的海的任何入侵。

莫斯科，这个国家的心脏，周围环绕着一个巨大的圆环。从北极开始，它向下穿过波罗的海地区，穿过乌克兰，然后是喀尔巴阡山脉、黑海、高加索和里海，再回到乌拉尔山脉，延伸到北极圈。

20世纪，共产主义俄罗斯建立了苏联。在“全世界工人联合起来”的口号背后，苏联只不过是放大了的俄罗斯帝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它的势力范围从太平洋延伸到柏林，从北极延伸到阿富汗边境，在经济、政治和军事上都是超级大国，只有美国能与之匹敌。

世界上最大的国家有多大？俄罗斯的面积是美国或中国的两倍，印度的五倍，英国的七十倍。然而，它的人口相对较少（1.44亿），比尼日利亚或巴基斯坦的人口还少。它的农业生长季节很短，而且在莫斯科统治的11个时区的范围内，它很难充分分配种植的作物。

俄罗斯，直到乌拉尔山脉，就其与欧洲陆地接壤而言是一个欧洲大国，但它不是一个亚洲大国，尽管它与哈萨克斯坦、蒙古、中国和朝鲜接壤，并与包括日本和日本、美国在内的几个国家有海上边界。

据报道，美国前副总统候选人萨拉佩林说“你实际上可以从阿拉斯加的陆地上看到俄罗斯”，这句话在媒体报道中变成了“你可以从我家看到俄罗斯”。她真正说的是“你可以从阿拉斯加的陆地，从阿拉斯加的一个岛上看到俄罗斯。” 她是对的。

白令海峡上的一个俄罗斯岛屿距离海峡上的美国小岛小狄奥米德岛（Little Diomede island）2.5英里，可以用肉眼看到。从美国真的可以看到俄罗斯。

在乌拉尔山脉的高处，有一个十字标志着欧洲的重点和亚洲的起点。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当天空晴朗的时候，你可以透过冷杉看到数英里以外的东方。这里冬天白雪皑皑，就像在下方看到的西伯利亚平原一样，一直延伸到叶卡捷琳堡市。游客喜欢一只脚踩在欧洲，一只脚踩在亚洲。当你意识到放十字架的地方只是这个国家领土的四分之一的时候，你就能想象俄罗斯是多么的大。从圣彼得堡出发，经过俄罗斯西部，你可能要走1500英里才能到达乌拉尔山脉，但在到达白令海峡之前，你还有4500英里的路要走。你可能会在美国阿拉斯加州对面看到俄罗斯的佩林。

苏联解体后不久，我在一位俄罗斯摄影同事的陪同下，来到了乌拉尔山脉的欧亚交界点。这位摄影师是个老手，沉默寡言、性格坚忍、头发花白。他的父亲是红军摄影师，在德国围攻斯大林格勒期间拍摄了大量镜头。我问他：“那么，你是欧洲人还是亚洲人?”他想了几秒钟，然后回答说：“都不是，我是俄罗斯人。”

无论其在欧洲的资历如何，但俄罗斯不是亚洲大国，原因有很多。尽管其75%的领土在亚洲，但只有22%的人口居住在那里。西伯利亚可能是俄罗斯的“宝库”，包含大部分矿产、石油和天然气，但它是一片严酷的土地，连续数月结冰，有广阔的森林（针叶林），贫瘠的耕地和大片的沼泽地。

从西到东贯穿西伯利亚的铁路只有两条——西伯利亚大铁路和贝阿铁路。从北向南的运输路线很少，缺乏人力和供应线，因此俄罗斯很难将电力向南输送到蒙古或中国。

从长远来看，随着俄罗斯的出生率下降和中国移民的不断北上，中国最终可能会控制西伯利亚的部分地区。现在连西边的乌拉尔山脉和向东一千英里的叶尼塞河之间的西西伯利亚沼泽平原，都能在大多数城镇见到中国餐馆，许多不同的行业正在兴起。而远东地区空旷的、人口不断减少的地区更有可能在文化上，最终在政治上，受到中国的控制。

除开俄罗斯的中心地带，俄罗斯联邦的大部分人口不是俄罗斯人，对莫斯科很少效忠，这导致了类似于苏联时代的激进安全体系。在那个时代，俄罗斯实际上是一个殖民大国，统治着一些国家和人民，认为他们与主人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俄罗斯联邦的部分地区，例如高加索地区的车臣和达吉斯坦，仍然有这种情况。

在上个世纪后期国家入不敷出，只能勉强支撑，经济发展不是为了人民，在阿富汗山区的失败导致苏联解体，俄罗斯帝国的国土或多或少收缩到前共产主义时代的形状，在欧洲与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白俄罗斯、乌克兰、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为界。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是为了支持阿富汗共产主义政府打击反共的穆斯林游击队，从来都不是为了给阿富汗人民带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快乐。它始终是为了确保莫斯科控制该区域，以防止其他任何人这样做。

最重要的是，入侵阿富汗也给俄罗斯的伟大梦想带来了希望，用极端民族主义的俄罗斯政治家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Vladimir Zhirinovsky）的话来说，即俄罗斯军队可以“在印度洋温暖的海水中洗靴子”，从而实现多年夙愿：拥有一个不冻港，冬天不结冰，可以自由进入世界上主要的贸易路线。北极圈的港口，如摩尔曼斯克，每年都有几个月的冰冻期：海参崴是俄罗斯在太平洋上最大的港口，每年冰冻四个月左右，并且被日本海包围，而日本海主要又由日本人控制。这不仅阻止了贸易运输，还妨碍了俄罗斯舰队作为一个全球大国的运作。此外，水运比陆运或空运都要便宜得多。

然而，“拥有不冻港，打开海上航线”的梦想已经与莫斯科渐行渐远，现在可能比过去200年还要远。阿富汗的经历有时被称为“俄罗斯的越南”，但它不止于此，坎大哈平原和兴都库什山脉证明了阿富汗是“帝国的墓地”这一规律。

缺少可以直达海洋的不冻港一直以来是俄罗斯的“阿喀琉斯之踵”。对俄罗斯来说，不冻港的战略重要性不亚于北欧平原。俄罗斯在地理位置上处于劣势，仅仅因为其石油和天然气，俄罗斯才避免沦为弱国。难怪彼得大帝1725年在遗嘱中，告诫他的后代要“尽可能接近君士坦丁堡和印度。谁统治了那里，谁就统治了世界。因此，不仅在土耳其，而且在波斯，都要发起持续不断的战争，一直渗透到波斯湾，再向前推进到印度。”

苏联解体后分裂成15个国家。地理对苏联的意识形态进行了报复，地图上重新出现了一幅更合乎逻辑的画面，山脉、河流、湖泊和海洋描绘了人们生活的地方，他们是怎样彼此分离的，也就怎样的发展出相应不同的语言和习俗。但“斯坦国”是这个规律的例外，比如塔吉克斯坦，它的边界是斯大林故意划定的，以确保它拥有大量来自其他国家的少数民族，从而削弱每个国家的力量。

如果你从长远的历史来看，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大多数外交官和军事规划师都是这样做的——那么在前苏联的每一个国家，加上一些华沙条约军事联盟的国家，可以分为中立派、亲西方派、亲俄派等3个阵营。

中立国——乌兹别克斯坦、阿塞拜疆和土库曼斯坦——没有理由与俄罗斯或西方结盟。这是因为这三个国家都生产自己的能源，不受任何一方的安全或贸易的约束。

亲俄阵营包括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白俄罗斯和亚美尼亚。这些国家的经济与俄罗斯的联系就像乌克兰东部大部分的经济一样（这是乌克兰发生叛乱的另一个原因）。其中最大的一个国家，哈萨克斯坦，在外交上倾向于俄罗斯，其庞大的俄罗斯少数民族人口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在这五个国家中，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亚美尼亚和吉尔吉斯斯坦加入了俄罗斯领导的欧亚经济联盟（类似于穷人的欧盟），该联盟于今年（2016年，译者注）1月庆祝了成立一周年。包括塔吉克斯坦在内的所有国家都与俄罗斯结成了一个名为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zation）的军事联盟。集体安全条约组织苦于没有一个可以缩写为一个单词的名字，也因为被看成只是“水货”华沙集团而苦恼。俄罗斯在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亚美尼亚都有军事存在。

还有一些亲西方的国家，以前是《华沙条约》的成员国，但现在都加入了北约和/或欧盟：波兰、拉脱维亚、立陶宛、爱沙尼亚、捷克共和国、保加利亚、匈牙利、斯洛伐克、阿尔巴尼亚和罗马尼亚。这绝非巧合，许多国家都是在苏联暴政下受害最深的国家之一。再加上格鲁吉亚、乌克兰和摩尔多瓦，他们都想加入这两个组织，但由于地理位置接近俄罗斯，而且这三个国家的领土上都有俄罗斯军队或亲俄民兵，因此北约与欧盟和他们保持了一定距离。这三个国家中的任何一个加入北约都可能引发战争。

所有这些都解释了为什么在2013年，随着围绕乌克兰方向的政治斗争升温，莫斯科不敢有半点儿疏忽。

只要亲俄政府在基辅占据主导地位，俄罗斯人就可以相信，其缓冲区将保持完整，并保卫北欧平原。即使是有意保持中立的乌克兰，承诺不加入欧盟或北约，并遵守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塞瓦斯托波尔（Sevastopol）不冻港的租约，俄罗斯也是可以接受的。乌克兰在能源上依赖俄罗斯，这也使得其日益中立的立场可以接受，尽管有些令人恼火。但是，亲西方的乌克兰野心勃勃地想要加入两大西方联盟，这让俄罗斯能否进入其黑海港口产生了疑问？乌克兰有朝一日甚至会成为北约海军基地的所在地？这是俄罗斯不能容忍的。

乌克兰总统维克多·亚努科维奇（Viktor Yanukovych）试图两面讨好，他虽与西方眉来眼去，但也尊重莫斯科——因此普京容忍了他。当亚努科维奇快要与欧盟签署一项可能成为成员国的大规模贸易协议时，普京出手干预。

对俄罗斯的外交精英来说，欧盟成员国身份只不过是争取北约成员国身份的一个幌子，而对俄罗斯而言，乌克兰加入北约是一条红线。普京向亚努科维奇施压，向他提出了一个他没有拒绝的提议，这位乌克兰总统匆忙退出欧盟协议，与莫斯科达成协议，从而引发了最终推翻他的抗议活动。

德国人和美国人都支持反对党，尤其是柏林方面，前世界拳击冠军出身的政治家维塔利·克利钦科（Vitali Klitschko）是他们的支持者。西方在精神上和物质上将乌克兰拉向自己，同时帮助亲西方的乌克兰人通过培训和资助一些民主反对派组织，将乌克兰推向西方。

基辅爆发了街头冲突，全国各地的示威活动也在加剧。在东部，人们出来支持总统。在西部的一些城市，如曾经属于波兰的利沃夫，他们正忙于摆脱亲俄势力的影响。

这种地理上的至关重要性，以及北约的整个东扩行动，正如普京在一次关于吞并克里米亚的讲话中说到，他说，“俄罗斯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无路可退的境地。如果你把弹簧一直压缩到极限，它会强烈反弹。你必须永远记住这一点。”

塞瓦斯托波尔是俄罗斯唯一真正的大型不冻港。然而，从黑海进入地中海的通道受到1936年的蒙特勒公约的限制，该公约赋予土耳其——现在的北约成员国——对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控制权。俄罗斯海军舰艇确实会通过该海峡，但数量有限，如果发生冲突，就无法通行了。即便穿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之后，俄罗斯人还需要穿过爱琴海才能进入地中海，而且还必须穿过直布罗陀海峡才能进入大西洋，或者被允许通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印度洋。

俄罗斯确实在叙利亚地中海沿岸的塔尔图斯有一支小规模的海军（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他们在2011年战争爆发时对叙利亚政府的支持），但这是一个有限的补给和补充基地，而不是主要力量。

另一个战略问题是，如果发生战争，俄罗斯海军也无法离开波罗的海，因为连接北海的斯卡格拉克狭窄的海峡由北约成员国丹麦和挪威控制。即使舰船成功通过，通往大西洋的路线也要经过北海的GIUK（格陵兰岛/冰岛/英国）缺口——当我们往西欧看时，我们会看到更多这样的缺口。

在吞并克里米亚之后，俄罗斯人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他们正在塞瓦斯托波尔建设黑海舰队，并在俄罗斯城市新罗西斯克建设一个新的海军港口，尽管它不是一个天然的深港，但将给俄罗斯提供额外的能力。80艘新舰艇和几艘潜艇正在服役。虽然这支舰队仍然没有足够的实力在战时从黑海突围，但它的力量正在增强。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在未来的十年里，我们可以预见美国将鼓励其北约伙伴罗马尼亚加强其在黑海的舰队，同时依赖土耳其控制住博斯普鲁斯海峡上的防线。

两个世纪以来，克里米亚一直是俄罗斯的一部分，1954年被赫鲁晓夫总统划给乌克兰苏维埃共和国。当时人们设想苏联将长生不老，因此这儿将永远在莫斯科的控制之下。既然乌克兰不再是苏联的一部分，甚至不再是亲俄国家，普京知道必须作出改变。西方外交官知道吗？如果他们不知道，那么他们就不知道《外交官入门》（Diplomacy for Beginners）中的第一课的规则一：当面对被认为存在威胁时，大国将会动用武力。如果他们知道，那么他们一定会认为普京吞并克里米亚是值得的，即便付出了将乌克兰送进了欧洲和西方势力范围的代价。

一种乐观的观点是，美国和欧洲都期待着欢迎乌克兰作为自由制度和法治的正式成员加入民主世界，而莫斯科对此无能为力。这种观点忽视了地缘政治在21世纪仍然存在，或者俄罗斯不遵守法治这一事实。

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新的乌克兰临时政府立即做出了一系列愚蠢的声明，其中包括打算废除俄语作为多个地区的官方第二语言。由于这些地区讲俄语的人最多，亲俄罗斯情绪也最强烈，而且克里米亚也包括在内，势必会引发强烈反弹。这也为普京总统提供了必要的宣传，以证明乌克兰境内的俄罗斯族人需要得到保护。

克里姆林宫有一项强制要求政府保护“俄罗斯人”的法令。这个词很难被定义，因为这与俄罗斯在前苏联国家可能爆发的每一个潜在危机中的选择有关。如果符合克里姆林宫的需要时，俄罗斯人将被简单地定义为以俄语为母语的人，在其他时候则是使用新的公民法，其中规定如果您的祖父母居住在俄罗斯，并且俄语是你的母语，你就可以获得俄罗斯公民身份。随着危机的出现，人们将倾向于接受俄罗斯护照以规避风险，这就成为俄罗斯卷入冲突的筹码。

克里米亚大约60%的人口是“俄罗斯人”，因此克里姆林宫正在推开一扇大门。普京帮助了反基辅的示威活动，并引发了众多问题，最终他“不得不”将他的部队派出海军基地，走上街头保护人民。该地区的乌克兰军队已经无力对付人民和俄罗斯军队，于是迅速撤退。克里米亚再次成为俄罗斯事实上的一部分。

你可以说，普京总统确实有选择：他可以尊重乌克兰的领土完整。但是，如果考虑到他面对的是上帝赋予俄罗斯的地理因素，那么这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选项。他不会是那个“失去了克里米亚”的人，因为克里米亚是俄罗斯唯一合适的不冻港。

当乌克兰失去了相当于比利时或美国马里兰州面积的领土的时候，没有人出手拯救。乌克兰及其邻国明白了一个地理事实：除非你在北约，否则莫斯科很近，而华盛顿很远。对于俄罗斯来说，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他们无法面对失去克里米亚，而西方可以。

欧盟实施了有限的制裁——有限的制裁是因为包括德国在内的几个欧洲国家冬季需要依靠俄罗斯能源来取暖。管道从东向西延伸，克里姆林宫可以打开和关闭阀门。

未来几年，能源作为一种政治力量将一再被动用，“俄罗斯人”的概念将被用来证明俄罗斯采取的任何行动都是正当的。

在2014年的一次演讲中，普京总统简短地提到了“Novorossiya”或“新俄罗斯”。克里姆林宫的观察家们深吸了一口气。他恢复了现在乌克兰南部和东部的地理名称，这是俄罗斯在18世纪晚期叶卡捷琳娜大帝统治时期从奥斯曼帝国手中夺取的。叶卡捷琳娜大帝继续在这些地区安置俄罗斯人，并要求他们将俄语作为母语。“新俄罗斯”在1922年才被割让给新成立的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为什么？普京反问道，“让上帝来评判他们。”在讲话中，他列出了乌克兰的哈尔科夫、卢甘斯克、顿涅茨克、赫尔松、尼古拉耶夫和敖德萨等地区，然后说，俄罗斯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这些领土，但人民仍然留在那里。

数百万俄罗斯族人仍然留在苏联境内，但在俄罗斯境外。

毫不奇怪，在占领克里米亚之后，俄罗斯继续鼓励亲俄派在乌克兰东部工业重地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发动起义。在军事上，俄罗斯可以轻松地一路开到基辅的第聂伯河东岸。但它并不需要这么做，因为这会带来麻烦。它乐见乌克兰东部边境的动荡，并提醒基辅谁控制着能源供应，以确保基辅对轻浮的西方的迷恋不会演变成为一场与欧盟或北约的婚姻。这样做的痛苦要小得多，成本也低得多。

对乌克兰东部起义的暗中支持在后勤上也很简单，而且额外好处是在国际舞台上可以否认这一行为。你的对手抓不到具体证据，你就可以坦坦然然坐在联合国安理会，或者其实更重要的是，你的对手根本不想掌握什么具体证据，否则万一弄不好，他们将不得不采取行动。许多西方政界人士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谢天谢地，乌克兰没有加入北约，否则我们将不得不采取行动。”

对克里米亚的吞并表明，俄罗斯准备采取军事行动，捍卫其所谓的“近邻”的利益。这是一场理性的赌博，外部势力不会干预，克里米亚是“可行的”。它靠近俄罗斯，可以通过黑海和亚速海提供补给，还可以依靠半岛大部分人口的内部支持。

俄罗斯还没有结束对乌克兰的行动，其他国家也没有。除非俄罗斯感到受到威胁，否则它很可能不会向波罗的海诸国派遣军队，也不会向格鲁吉亚派遣更多军队，但它将加大其在格鲁吉亚的力量，在这一动荡时期，不排除采取进一步的军事行动。

然而，正如俄罗斯在2008年与格鲁吉亚的战争中采取的行动给北约的警告是不要再靠近了，北约在2014年夏天向俄罗斯传达的信息则是，“这里够西了，你不能再往西了。”少数北约战机被飞往波罗的海国家，在波兰进行军事演习。美国人开始计划在尽可能靠近俄罗斯的地方“预先部署”额外的设施。与此同时，国防部长和外交部长们对波罗的海国家、格鲁吉亚和摩尔多瓦进行了一系列外交访问，重申支持保证。

一些评论员对这种反应嗤之以鼻，认为六架飞越波罗的海的英国皇家空军欧洲台风战斗机根本无法威慑俄罗斯大军。但这反应是外交信号，而且信号很明确——北约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事实上，北约将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如果它对成员国遭受的攻击没有做出反应，那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性了。美国人对欧洲国家对国防开支的承诺深感不以为然，他们已经在向新的外交政策迈进，因为这样受现有体系的约束较少，并准备适时制定新的政策。

就波罗的海三国而言，北约的立场是明确的。由于他们都是北约成员国，俄罗斯对其中任何一个国家的武装侵略都将触发北约创始宪章第5条，该条规定：“对欧洲或北美的一个或多个北约成员国的武装攻击应视为对他们所有国家的攻击”，并继续说明，如果有必要，北约将前来救援。2001年9月11日美国发生恐怖袭击后，第5条就被援引，为北约介入阿富汗铺平了道路。

普京总统深谙历史，他似乎已经吸取了苏联时期的教训。那时，俄罗斯过度扩张后被迫收缩。对波罗的海国家的公开攻击同样将是过度扩张，而且不太可能，尤其是如果北约及其政治领导人确保普京理解他们的信号。但在2016年初，俄罗斯总统发出了自己的信号。他改变了俄罗斯总体军事战略文件的措辞，并比2015年的海军战略文件更进一步：美国首次被称为俄罗斯的“外部威胁”。

俄罗斯不必派遣装甲师进入拉脱维亚、立陶宛或爱沙尼亚来影响那里的事态发展，但如果它真的这样做了，它就会通过声称那里的大型俄罗斯社区受到歧视，来证明这一行动是正当的。 在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大约四分之一人口是俄罗斯人，而在立陶宛，这一比例为 5.8%。 在爱沙尼亚，讲俄语的人说他们在政府中的代表性不足，成千上万的人没有任何形式的公民身份。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想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但他们是俄罗斯可以用来影响事态的杠杆。

波罗的海地区俄语人口，有政党代表他们中许多人的利益，可能会被煽动起来给国家找些麻烦。俄罗斯还控制波罗的海人民家中的集中供暖。它可以设定人们每个月支付的取暖费的价格，如果它愿意，甚至还可以把暖气关掉。

俄罗斯将继续推动其在波罗的海国家的利益。自苏联解体以来，它们是该国国防的薄弱环节之一，他们更希望看到这堵墙的另一个缺口，从波罗的海向南形成一条弧形，然后向东南连接乌拉尔山脉。

这将我们带到了隔离墙的另一个缺口和莫斯科视为潜在缓冲国家的另一个地区。在克里姆林宫的眼中，摩尔多瓦是牢不可破的。

摩尔多瓦对各方都带来了不同的问题。俄罗斯对该国的攻击需要穿越乌克兰，越过第聂伯河，然后越过另一个主权边界进入摩尔多瓦。不可否认，它可以做到，但要以重大生命损失为代价，并使用敖德萨作为中转站。虽然这可能不会引发与北约的战争（摩尔多瓦不是其成员），但会引发对莫斯科前所未有的制裁，并证实本书作者认为已经存在的情况——俄罗斯与西方之间正在不断降温的关系已是新冷战了。

为什么俄罗斯人想要摩尔多瓦？因为喀尔巴阡山脉向西南方向弯曲，形成特兰西瓦尼亚阿尔卑斯山脉，而东南方向则是一片平原，通往黑海。那片平原也可以被认为是通往俄罗斯的平坦走廊；而且，就像俄国人想要控制位于波兰狭窄地带的北欧平原一样，他们也想要控制黑海沿岸的平原——也就是摩尔多瓦——以前被称为比萨拉比亚的地区。

许多曾是苏联成员国的国家渴望与欧洲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但某些地区，例如摩尔多瓦的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仍然高度亲俄，未来可能会发生冲突。

克里米亚战争（俄罗斯和西欧盟国之间的战争，以保护奥斯曼土耳其免受俄罗斯的侵略）之后，1856 年的巴黎条约将比萨拉比亚的部分地区归还摩尔多瓦，从而切断了俄罗斯与多瑙河的联系。俄罗斯花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才重新占有，但随着苏联的解体，俄罗斯不得不再次向东撤退。

然而，实际上俄罗斯人已经控制了摩尔多瓦的部分地区——一个名为德涅斯特河沿岸的地区，该地区是摩尔多瓦的一部分，位于与乌克兰接壤的德涅斯特河以东。斯大林凭借他的智慧，在那里安置了大量俄罗斯人，就像他在驱逐大部分鞑靼人后在克里米亚所做的那样。

现代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现在至少有50%的人说俄语或乌克兰语，而这部分人口是亲俄罗斯的。1991年摩尔多瓦独立时，讲俄语的人民反叛，经过短暂的战斗，宣布独立为德涅斯特共和国。俄罗斯在那里驻扎了军队，至今仍有2000名士兵在那里。

俄罗斯不太可能在摩尔多瓦采取军事行动，但克里姆林宫可以而且确实利用了其经济实力和德涅斯特河沿岸动荡的局势，试图影响摩尔多瓦政府不要加入欧盟或北约。

摩尔多瓦的能源需要依赖俄罗斯，其农作物种植在东移，俄罗斯对摩尔多瓦优质葡萄酒的进口量随着两国关系状况而增减不定。

与摩尔多瓦隔着黑海相望的是另一个葡萄酒生产国格鲁吉亚。由于两个原因，它在俄罗斯的控制地点名单上的地位并不高。首先，2008年格鲁吉亚与俄罗斯的战争使该国大部分地区被俄罗斯军队占领，俄罗斯军队现在完全控制了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地区。其次，它位于高加索山脉以南，俄罗斯也有军队驻扎在邻国亚美尼亚。莫斯科希望在缓冲区之外再加一层，但在不占领格鲁吉亚其他地区的情况下也是可以接受的。如果格鲁吉亚可能快要成为北约成员，那么这种情况可能会改变。这正是它迄今为止被北约各国政府拒绝的原因，北约各国都极力避免与俄罗斯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

格鲁吉亚的大多数人希望与欧盟国家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但2008年战争的冲击——当时的总统米哈伊尔·萨卡什维利天真地认为美国人可能会在他挑衅俄罗斯人后出手相救——使许多人考虑两面下注可能更安全。2013年，他们选出的政府和总统乔治·马格维拉什维利对莫斯科的态度更加温和。就像在乌克兰一样，人们都知道关于邻里关系的真理：华盛顿很远，莫斯科很近。

俄罗斯现在最强大的武器，除了核导弹，不是俄罗斯陆军和空军，而是天然气和石油。俄罗斯是仅次于美国的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供应国，当然它利用这种力量来发挥自己的优势。与俄罗斯的关系越好，为能源支付的费用就越少。例如，芬兰比波罗的海国家获得了更优惠的价格。俄罗斯积极使用这一政策，对欧洲的能源需求如此掌控，以至于这些国家正在采取行动来削弱其影响。许多欧洲国家正试图摆脱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不是通过来自其他国家的替代管道，而是通过建设港口。

平均而言，欧洲25%以上的天然气和石油来自俄罗斯。但往往离莫斯科越近的国家，它的依赖性就越强。这反过来就减少了该国的外交政策选择。拉脱维亚、斯洛伐克、芬兰和爱沙尼亚100%依赖俄罗斯天然气，捷克共和国、保加利亚和立陶宛80%，希腊、奥地利和匈牙利60%。德国大约一半的天然气来自俄罗斯，再加上广泛的贸易协议，比例就更高了。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德国政界人士往往比英国等国家更不愿批评克里姆林宫的咄咄逼人行为。英国不仅对天然气有13%的依赖，而且还有自己的天然气生产行业，包括储量最多可达9个月的供应。

有几条主要的管道线路从俄罗斯自东向西延伸，一些用于石油，一些用于天然气。 最重要的是输气管。

在北部，通过波罗的海，是北溪路线，直接连接到德国。 在此下方，穿过白俄罗斯的是亚马尔管道，供应波兰和德国。南部是蓝溪，通过黑海将天然气输送到土耳其。直到 2015 年初，还有一个名为“南溪”的项目在计划中，该项目计划使用相同的路线，但通过支线通到匈牙利、奥地利、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意大利。南溪是俄罗斯试图确保即使在与乌克兰发生争端期间，仍然有主管道通往西欧和巴尔干半岛的广大市场。几个欧盟国家向邻国施压，要求拒绝该计划，保加利亚称管道不能穿过其领土，从而宣布了该项目的流产。普京总统的反应是向土耳其提出一项新提议，该提议有时被称为“土耳其溪”。

2005年至2010年，俄罗斯与乌克兰发生价格纠纷，先后切断了对18个国家的天然气供应。此后，俄罗斯启动了绕过乌克兰的南溪和土耳其溪项目。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期间，那些会从“南溪”项目中受益的欧洲国家对俄罗斯的批评明显更为克制。

美国人为美国和欧洲制定双赢战略。注意到欧洲想要天然气，不想在俄罗斯外交政策面前被视为软弱，美国人相信他们已经找到了答案。美国页岩气的大规模生产不仅实现能源的自给自足，而且还能将剩余能源出售给了能源消费大户——欧洲。

俄罗斯人看到了长期的危险，指出管道天然气比液化天然气更便宜，普京总统脸上带着“我做错了什么”的表情，说欧洲已经有了来自俄罗斯可靠的更便宜的天然气来源。液化天然气不太可能完全取代俄罗斯的天然气，但它将增强欧洲在价格谈判和外交政策方面的实力。为应对收入可能减少的局面，俄罗斯正计划铺设通往东南方向的管道，并希望增加对中国的销售。

这是一场基于地理的经济战，也是利用技术试图突破早期地理限制的现代例子之一。

2014年油价跌至每桶50美元以下，2015年甚至更低，俄罗斯经济遭受了诸多困难。莫斯科2016年的预算和2017年的预测支出是基于50美元的价格，尽管俄罗斯的石油开采量创了纪录，但它仍无法维持收支平衡。油价每下跌1美元，俄罗斯就损失约20亿美元的收入，虽然经济相应的受到打击，普通民众的生活也陷于极大的困难，但与国家崩溃的预测却大相径庭。俄罗斯将难以为其大幅增加的军费开支提供资金，尽管面临困难，但世界银行预测，在2020年代的后五年，俄罗斯经济将小幅增长。如果能够将北极喀拉海新发现的大量石油运到岸上，那么经济增长将会更加健康。

在远离心脏地带的地方，俄罗斯确实具有并发挥全球政治影响力，尤其是在拉丁美洲，它和每一个与美国关系最不友好的南美国家（如委内瑞拉）建立了伙伴关系。它试图阻止美国在中东的行动，或者至少确保自己在某些事务上有发言权，它在北极地区的军事力量上投入了大量资金，它一直对格陵兰岛感兴趣，并维持其领土主张。自共产主义倒台以来，它不再那么关注非洲，但仍维持在那里的影响力，尽管在与中国的竞争中失败了。

尽管他们可能是竞争对手，但两个巨头也在各个层面进行合作。莫斯科方面知道，欧洲人长期以来都希望摆脱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因此他们正在将中国视为替代客户。中国在买方市场上占了上风，但沟通渠道亲切友好。从2018年起，俄罗斯将以4000亿美元、为期30年的协议每年向中国供应380亿立方米天然气。

俄罗斯对中国构成军事威胁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俄罗斯军队像1945年那样占领中国东北的想法是不可想象的，尽管他们确实在各自希望成为主导力量的地方，如哈萨克斯坦，对彼此保持警惕。尽管如此，他们并不争夺全球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领导权，这让双方得以在利益一致的军事层面进行合作。2015年5月，他们在地中海举行了联合实弹军事演习，这似乎是一个奇怪的例子。北京向距离本国9000英里的海域推进，是其扩大海军在全球范围影响力的努力的一部分，而莫斯科有意开发地中海的天然气田，向希腊示好，并希望保护其在叙利亚海岸的小型海军港口。此外，双方都很乐意惹恼该地区的北约势力，包括驻扎在那不勒斯的美国第六舰队。

在国内，俄罗斯面临着许多挑战，尤其是人口方面的挑战。虽然已经遏制住了人口增长的急剧下降，但这仍然是一个问题。俄罗斯人的平均寿命在六十五岁以下，在世界193个联合国成员国中排名靠后，俄罗斯人口现在只有1.44亿（不包括克里米亚）。

从莫斯科大公国，到彼得大帝、斯大林，再到现在的普京，每一位俄罗斯领导人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不管那些掌权者的意识形态是沙皇主义、共产主义还是裙带资本主义——港口仍然封冻，北欧平原仍然平坦。

撇开国家的边界不说，伊凡雷帝面对的地图和如今弗拉基米尔·普京面对的地图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