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的人生智慧——机敏过人的武松为什么也会被暗算

上回说到武松用了很多计谋,一举打败了蒋门神,帮施恩夺回了快活林的生意。施恩父子自然欢喜不尽,但是危机已经埋下了。因为他们不知道张团练的背后还有大boss没有现身。

老管营自回平安寨理事。施恩使人打听蒋门神带了老小不知去向,这里只顾自做买卖,且不去理他,就留武松在店里居住。自此,施恩的买卖比往常加增三五分利息,各店里并各赌坊兑坊加利倍送闲钱来与施恩(这一打,让施恩威风大增,保护费都增加了)。施恩得武松争了这口气,把武松似爷娘一般敬重。(这还用说吗?有武松这个钟馗坐镇,哪个小鬼敢捣乱?)

大概过了一个月,突然有三个军士骑马来到快活林找武松,原来是孟州守御兵马都监张蒙方听说武松的名声,找施恩要人,要武松为自己去做事。张都监,是孟州的兵马总管,相当于军分区军事主官,宋代是以文制武,所以张都监是孟州的高官,出了知府大人,他就是第二大了。所以施恩没法拒绝,只好告诉武松让他自己定夺。

武松是个刚直的人,不知委曲,便道:“他既是取我,只得走一遭,看他有甚话说。”上了马,一同众人投孟州城里来。跟着那军汉直到厅前参见张都监。那张蒙方在厅上,见了武松来,大喜道:“教进前来相见。”

张都监便对武松道:“我闻知你是个大丈夫,英雄无敌,敢与人同死同生。我帐前现缺恁地一个人,不知你肯与我做亲随梯已人麽?”武松跪下,称谢道:“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随镫,服侍恩相。”次日,又差人去施恩处取了行李来,只在张都监家宿歇。早晚都监相公不住地唤武松进後堂与酒与食,放他穿房入户,把做亲人一般看待。武松见了,也自欢喜,心里寻思道:“难得这个都监相公一力要抬举我!自从到这里住了,寸步不离,又没工夫去快活林与施恩说话。……虽是他频频使人来相看我,多管是不能够入宅里来?……”

(武松得到都监的重用,还想着兄弟,但是差务在身,实在无法脱身,施耐庵每个细节都写得很细,而且前后照应;而施恩在干啥呢?忙着赚钱,哪有时间来看兄弟,金眼彪啊金眼彪,这个名字不是瞎取的)

演戏得真一点


眨眼过了一个多月,却早又是八月中秋。张都监向後堂深处鸳鸯楼下安排筵宴,庆赏中秋,叫唤武松到里面饮酒,武松见夫人宅眷都在席上,吃了一杯便待转身出来。张都监唤住武松,问道:“你那里去?”武松答道:“恩相在上:夫人宅眷在此饮宴,小人理合回避。”(武松并不是莽汉,懂礼节)张都监大笑道:“差了;我敬你是个义士,特地请将你来一处饮酒,如自家一般,何故却要回避?”便教坐了。(非常礼遇,看来武松真的是遇到伯乐了)

武松吃得半醉,却都忘了礼数,只顾痛饮。(在这样的抬举之下,武松慢慢放下了戒备)张都监叫唤一个心爱的养娘,叫做玉兰,出来唱曲。张都监指着玉兰道:“这里别无外人,只有我心腹之人武都头在此。你可唱个中秋对月时景的曲儿,教我们听则个。”玉兰执着象板,向前各道个万福,顿开喉咙,唱一只东坡学士“水调歌头”。
玉兰

玉兰唱完之后,张都监又让玉兰敬酒,并对武松说要把玉兰许配给他。一连又饮了十数杯酒。约莫酒涌上来,恐怕失了礼节,便起身拜谢了相公夫人(武松这一晚,被灌了不少酒,他喝得再多,都还能保持着几分理智)。出到前厅廊下房门前,开了门,觉道酒食在腹,未能便睡。


只听得後堂里一片声叫起有贼来。武松听得道:“都监相公如此爱我,他後堂内里有贼,我如何不去救护?”武松献勤,提了一条哨棒,迳抢入後堂里来。只见那个唱的玉兰慌慌张张走出来指道:“一个贼奔入後花园里去了!”

武松的最大软肋就是太讲义气,张都监这毒计也是环环相扣啊,玉兰成了最大的帮凶)

武松听得这话,提着哨棒,大踏步,直赶入花园里去寻时,一周遭不见;复翻身却奔出来,不提防黑影里撇出一条板凳,把武松一交绊翻,走出七八个军汉,叫一声“捉贼“,把武松一条麻索绑了。(暗箭难防啊)武松急叫道:“是我!”(尚未醒悟)

那众军汉那里容他分说。只见堂里灯烛荧煌(三更了张都监还没睡么?看来是早有准备),张都监坐在厅上,武松叫道:“我不是贼,是武松!”张都监看了大怒,变了面皮,喝骂道:“你这个贼配军,本是贼眉贼眼贼心贼肝的人!我指望要抬举与你个官,你如何却做这等的勾当?“(前后判若两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可是这时武松已经被缚,悔之晚矣)

原来这张都监和张团练是结拜兄弟,快活林的生意,他也有一份子。为了给蒋门神撑腰,想了这个毒计来陷害。很多朋友看到这里,可能要说了,一直说武松聪明,也不过如此吧,这不栽在张都监手里了。其实这事不能怪武松无能,这事得怪施恩。怎么说呢?夺回快活林从战术上来讲,是完美无缺的,大获全胜,武松只是执行者。而施恩父子是战略策划者,在与张团练,蒋门神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采用这种用暴力对暴力的方式,并不是最合适的办法,不从根子上解决,双方都会陷入无休止的争斗,而且暴力可能不断升级。战略决策上的失误,使得战术上的胜利并不能保住。所以很快,快活林又被夺回去了。

就像春秋战国时期吴国和楚国的“柏举之战”,兵圣孙武和伍子胥带队,率领三万吴军,千里奔袭,深入楚国腹地,击溃了二十万楚军,并且攻入了楚国的都城。从军事上讲,这是一次完美的胜利,这也是兵圣孙武唯一亲自指挥的战役。虽然军事上取得完胜,除了伍子胥把已经病逝的楚平王拉出来“鞭尸”,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却没有给吴国捞到什么好处。楚国那么大,吴国根本吞不下,反而结下了楚国这个死敌,为后来吴国被越国灭掉留下了隐患。当然这个错误不是孙武的错误,他的指挥从军事角度来看,是无可指摘的。错误是在吴王和伍子胥的决策层面。

孙武

回到咱们书里,施恩父子除了决策出现了大问题,他们还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情报网不够灵敏,居然连张都监是张团练的后台都没搞清楚。可能因为施恩一心只想到赚钱,天天泡在快活林。所以,快活林又被夺去就毫不意外了,而武松也被陷,这是巨大的损失。那么他们怎么应对呢?围绕着武松,孟州城的各方势力,暗地里进行着激烈的较量。

武松大叫冤屈,那里肯容他分说。众军汉扛了赃物,将武松送到机密房里收管了。张都监连夜使人去对知府说了,押司孔目,上下都使用了钱。

(张都监是想要武松死,永除后患。抛开道德因素,可能有的朋友觉得张都监很高明,又有狠劲,是个人物。殊不知他的决策也是错误,首先他作为孟州的兵马总管,要捞钱多的是办法,而不是从施恩父子这两个地头蛇口里夺食。就算夺食,也要给他们留点余地,不该把施恩打成猪头,而且要划分一块留给他们。第二个致命的错误是,他不该想要置武松于死地,就是为了快活林的几千两银子,去赶尽杀绝。这里最多把武松发配出去就行了,估计一去就是好几年,都监权高位重,虽然可能有后患,武松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和他玩命。何况害死了武松,只是夺回了生意,施恩父子还在呢,谁知道他们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反扑。就算是位高权重,也不能为所欲为,要有理有节,聪明也要用对地方。如果事情做过了,所以他后面被反噬,也是咎由自取。)

如果说武松犯了错误,那么他的错误在哪儿呢?他的错误是按照一般江湖上的规矩去考虑问题了,以为自己有能力,只要处理得当,会得到重用。他低估了封建官场的黑暗,为了几千两银子,真可以伤天害理,草芥人命的。而他的过人本事,在官场上并不看重,在张都监这种人眼里,只要有钱,找几个能打的易如反掌。正是这种认识差异,使得武松对危险毫无察觉,才着了道儿。

次日天明,知府方才坐厅,左右缉捕观察把武松押至当厅,赃物都扛在厅上。武松却待开口分说,知府喝道:“这厮原是远流配军,如何不做贼!一定是一时见财起意!既是赃证明白,休听这厮胡说,只顾与我加力打!”那牢子狱卒拿起批头竹片,雨点的打下来。武松情知不是话头,只得屈招做“本月十五日一时见本官衙内许多银酒器皿,因而起意,至夜乘势窃取入己。”与了招状。

(武松并不是一味强横的愣头青,现在明白别人是有意陷害他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果不招,被当堂打死都有是可能的。偷盗并不是死罪,所以他很会权衡轻重,只能先招了,这个决定是很明智的。因为如果就算没被打死,打得遍体鳞伤,后面在飞云浦,也就没有体力对付四个杀手了)

这边施恩父子得到消息,他们不能不管啊,如果不管的话,第一、武松是为他们出头才出事的,如果不管,自己的威信会大打折扣,以后谁敢帮他们效力?第二、如果不管,这是严重的不讲江湖义气,传出去以后就没法在江湖上混了。所以他们也在到处活动。

施恩首先去找了康节级,施恩的父亲是管营,是牢城指挥使。节级相当于看守所长,或者队长,是下属,而且他和施恩关系好。所以他把情况都告诉施恩。

康节级答道:“不瞒兄长说,此一件事皆是张都监和张团练两个同姓结义做兄弟,见今蒋门神躲在张团练家里,却央张团练买嘱这张都监,商量设出这条计来。一应上下之人都是蒋门神用贿赂。我们都接了他钱。(交底)厅上知府一力与他作主,定要结果武松性命;只要当案一个叶孔目不肯,因此不敢害他。这人忠直仗义,不肯要害平人。今听施兄所说了,牢中之事尽是我自维持,今后不教他吃半点儿苦。你却快央人去,只嘱叶孔目,要求他早断出去,便可救得他性命。”施恩取一百两银子与康节级,康节级那里肯受。再三推辞,方才收了。

施恩又通过朋友去找叶孔目。孔目是掌管公文,法律文书起草的专业人员,这些公文都是要上报存档的,以后朝廷可能会查阅,是不能乱来的,所以孔目在自己的权力之内有话一定语权。叶孔目觉得武松是被冤枉的,以此害人性命有些过了,不愿昧良心。

那叶孔目已知武松是个好汉,亦自有心周全他,已把那文案做得活着;只被这知府受了张都监贿赂,嘱他不要从轻;勘来武松窃取人财,又不得死罪,因此互相延挨,只要牢里谋他性命;今来又得了这一百两银子。亦知是屈陷武松,却把这文案都改得轻了,尽出豁了武松,只待限满决断。

这段话什么意思呢?知府想要叶孔目把文案写得重一些,叶孔目不肯;所以知府就僵持着,想在牢里暗害武松的性命。因为断案是有期限的,所以施恩就请求叶孔目早点把案结了,因为不是死罪,只能发配出去。发配出去之后就不归孟州管了,武松才有活命的机会。

发配

所以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微妙地平衡,知府只是收了点贿赂办事,有个叶孔目扛着,他也不好下死力。张都监这一伙儿,想在牢里下手脚,但是管牢房都是施恩父子的人,县官不如现管,他们没机会下手。各方势力就僵持在这里了。

这样僵持了差不多两个月,有这当案叶孔目一力主张,知府处早晚说开就里,那知府方才知道张都监接受了蒋门神若干银子,设计排陷武松;自心里想道:“你倒赚了银两,教我与你害人!”

(这段就有意思了,叶孔目很会说话,他在知府面前巧妙地说,张都监得了多少银子,而你知府才得了多少银子,一下就离间了知府和张都监的关系,知府是主官,他想你张都监得大头,我是老大才得点小头,凭什么给你出力,所以也就懒得管了。就这样判了武松脊杖二十,刺配恩州牢城;即日启程。)

原来武松吃断棒之时,却得老管营使钱通了,叶孔目又看觑他,知府亦知他被陷害,不十分来打重,因此断得棒轻。

(施耐庵写书滴水不漏,细节也不放过,因为打得不重,才有飞云浦的反转)。

张都监这边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所以他和蒋门神串通,想在路上使阴招取武松的性命,此去也是危险重重,要知武松如何脱困,请看下回,飞云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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