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回顾
汉末建安年间,发生了一件震惊世人的爱情悲剧,庐江府小吏焦仲卿的妻子刘兰芝,不受婆婆喜欢,被休回家,而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抗争无效,相约共赴黄泉。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死去,让世人哀伤感叹,故事在民间口口相传,最终诞生了我国古代最长的叙事诗《孔雀东南飞》。
当时的人们对这对年轻人的遭遇非常同情,人们纷纷谴责蛮横无理的焦母,不满懦弱有余阳刚不足的焦仲卿,尤其怜惜甚至赞赏聪慧美丽而又刚烈多情的刘兰芝。人们纷纷设想,该怎么做,才能避免悲剧的发生呢?答案当然是:在当时的条件下,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首先,这是因为,时代赋予了焦仲卿母亲家族中至高无上的权力。
汉代以孝治天下,皇帝率先垂范,帝王的谥号以孝为先,例如汉孝文帝、汉孝景帝。整个社会崇尚孝道,汉文帝刘恒仁孝之名闻于天下,侍奉母亲从不懈怠。母亲卧病三年,他常常目不交睫、衣不解带亲自侍奉;母亲所服的汤药他亲口尝过后才放心让母亲服用。
帝王懿行必影响民间,百善孝为先,更不用说焦仲卿是家中独子,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把焦仲卿兄妹养大,为焦仲卿娶妻。这样的母亲往往具有很强的影响力,焦仲卿背上不孝的罪名必将被世人唾弃。
其次,随着礼教兴起,妇女身上枷锁越来越重,地位越来越低。
虽然刘兰芝的悲剧是个例,但在当时,已具有了一定的典型性,具有普遍的社会意义。当时对女人的戒律很多,随便哪条都可以将女子逐出家门。从诗中看,刘兰芝虽然德才容工倶为上乘,与焦仲卿两情相谐,与小姑亲爱有加,却不讨婆婆欢心,是中了婆媳千年冤家的魔咒,还是几年没能替焦家添个一儿半女?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焦母不高兴:“我已久怀忿,汝岂得自由。”生生拆散了一对恩爱鸳鸯!
人们纷纷谴责焦母的蛮横冷酷,反思家长权威对年轻人美好爱情的粗暴干涉。要求个性解放,爱情自由,成为时代的呼声,但随着历史的前进,中国进入政局动荡而文化觉醒的魏晋时代,而婚姻爱情,也随世事变迁,流风余韵到隋唐,又别是一番气象。
第三,强母之下多顺子。
人们常说悍母多弱子,但是,别忘了,慈母也可以出顺子。弱子也好,顺子也罢,对母亲的畏惧或感恩,都将使男子在处理母亲与妻子的关系时权衡失据,举措失当。
我们可以看到,焦仲卿反抗母亲的工具很少,一是求情,“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二是威胁,“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但是,强悍的焦母先是斥责:“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后是哄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当这些都无法动摇焦仲卿时,又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焦仲卿越是抗争,焦母越是恼火,婆媳矛盾导致母子之间的剧烈冲突,事情失去了调和的余地。
悲剧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这样的例子很多,人们耳熟能详。宋代陆游和发妻唐婉伉俪情深,唐婉为陆母不容。陆游先是表面顺从母亲休妻,暗中另筑爱巢,将唐婉暂置其中,后来被陆母发现,再次强拆鸳鸯。最终上演了唐婉另嫁陆游另娶、唐婉心伤早逝陆游婚姻不幸抱憾终生的悲剧。只留两首《钗头凤》,让后世人叹息不平。
讲真,好命女子得一个好婆婆,才保一世安宁。
儒家亚圣孟子有一次回家,猛然入室,妻子事前不知,箕踞而坐,就是叉开两腿坐着(这姿势在当时认为不雅)。就这么一个小小过失,孟子就要休妻,世间一个弱女子,眼看要毁在迂腐的孟老夫子手中。还是孟母(曾三次搬家才把顽劣的孟子教育出来),不亏是深明大义,教训孟子:“你回家妻子知道吗?进屋打招呼了吗?”又说:既然你回家妻子不知,进屋也不先打招呼,那是你失礼在先,怎么能责怪妻子不合礼仪呢?
孟母一番教导,孟子唯唯诺诺,一场休妻风波就此打住。真是“家有良女也愁嫁,但愿亲家似孟母”。
当社会发生了改天换地的变化之后,人们仍然喜欢读这首诗,并且也如当初一样的感慨万千,为之扼腕叹息。而且,年轻人追求爱情自由婚姻幸福的过程,仍然会遇到相似的困难和考验。
大文豪鲁迅,也得顺从慈母周老夫人的安排,娶了绝不喜欢的旧式女子朱安。不敢违抗母命的大作家只好供养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但又不肯分半分爱怜于她。
大学者胡适,算是新旧道德的典范,借口求学一直拖延婚期,只到把未婚妻江冬秀拖成大龄青年,胡母碍于社会压力,在胡适未归的情况下将江冬秀接入胡家,胡适在外游逛多年,不得已回家拜堂成亲。婚后又眼热兰心慧质小表妹,引得江冬秀手持菜刀以杀子相威胁,这才将恋恋红尘之心收回,学问亦大长,仕途亦畅顺。只可惜国外有红颜知己,国内有纯情小妹,为之“守节情不移”,另有多少傻女子痴情错付,就不得而知了。
要早知道女儿婚后如此艰辛,估计朱安和江冬秀两家早就知难而退了。
时代不同了,人们的家庭关系却没多大变化。家有好女须慎嫁,选婿先看未来婆。这首诗在当今,养女儿的家长,还是得多读几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