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决定和她小心地较量一下。
我竭力地控制着态度,把语气调到最温和状态,说:
现在你有三种选择——
第一,在会议室继续哭下去,等什么时候平静了,回教室;
第二,现在就立即调整情绪,洗把脸,回教室;
第三,等平静后,找康老师谈谈你的想法,之后,回教室。
我就在会议室里间屋里等着,陪着你,好不好?
她哭声小了,好像是在听我说话。
说完这些,我就回里间屋改作业去了。
突然我想起了心理学家科胡特的名言——
不含诱惑的深情与不带敌意的坚决。
对待孩子的某一件事情,要坚决划清界限,但在坚决的同时也要保持态度的温和,以尊重她、理解她,但又坚持原则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我想:我现在应该这样做了,不然的话,她会仍有侥幸心理,哭一哭、闹一闹,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会将自己的状态停留在这里,永远不能改变。
我就回到里屋,坐着,听她哭泣。
七
她的哭泣,让我的心很乱,也无心改作业,只好随意搜一搜网页,突然看到一个心理学技术:空椅子技术,!
我想:琦现在最应该面对的就是她自己,自己的内心,如果能从好的内心来改变,问题可能会得到解决。
空椅子对话,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呢?
我重新走到她身边,小声地对她说:琦,老师知道,现在你她很想改变,可是,就是过不去自己内心的坎!如果你愿意,可以跟老师到里间屋,我来帮帮你,我们做一个游戏,怎样样?
她慢慢地停止了哭泣,擦干眼泪,站起来跟我走进了里间办公室。
我把两个板凳摆在她的面前,对她说:这里有两个板凳,你可以选择其中一个坐下。
她想了想,坐在了其中的一个板凳上。
我又拉了一把办公椅,坐在她身旁一侧,轻声地对她说:现在请你假想,对面的空板凳上,还坐着一个人,另一个你。
琦微微抬头看了看对面。
另一个琦,很开心,正在微笑着盯着你看,你想一想,现在面对乐观的你、高兴的你,你会说些什么呢?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仍旧小声地哭着,流着眼泪。
没关系,如果你真的不想说或者不想说出来,可以在内心里想一想也行,老师就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她轻轻地哭泣着,默默地流着泪,我坐在她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停地擦着眼泪和鼻涕。
几分钟,我们都不说话。
八
上午的放学铃响了,要吃午饭了。
要吃午饭了,午饭后还要午休,我们不能一直在办公室坐着呀!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
我站起来说,在我离开的时间里,你真的想对对面的另一个你说话,可以大胆地说出来,不让我听到也可以。
我到教室,对寝室长王一同学说:一会儿就吃午饭了,你找两个学生一起陪着琦去餐厅吃午饭,然后陪着她到寝室午休,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我想学生也知道,这种陪护其实是监护,在她现在情绪波动的时候,也是对她人身安全的负责。
下午, 上课前,我看到琦同三个同学一块来了,其他同学搀扶着她,有点绑架的意思。
看着这种场面,我内心里生出一种凄凉:快快乐乐的孩子,为什么不能自由进教室上课,还要让同学看守着呢?
琦还是不进教室,仍旧躲在会议室,趴在那里继续哭,声音似乎比上午更加响亮。
上课了,会议室的外间门开了,一位女生探进头。这是一位最近一直跟我作心理咨询的七年级女生。于是我让她进到里间屋的办公室门开始做咨询,一个多小时,我们都在屋里咨询。
似乎听到琦的哭声渐渐地弱了。
九
咨询结束了,我送走了七年级的女生。
回到会议室,走近她,轻轻地对琦又说了上午的三个选择:要么在这哭,要么去教室,要么直接找我来解决问题。
我仍旧在里间屋里,改着作业,这次我比较地平静了。
一节课后,我再次尝试请她作出选择,她站了起来,跟我走进了里屋。
我非常高兴,说:能看到你跟我走进办公室,说明你想让老师帮忙解决问题。
她自觉地坐到了上午的那个空凳子上,我请她坐近一点。
她的表情没有上午那么凄凉了,看起来平静了很多,坚毅了很多。
她坐在我的对面,主动开口说:老师,我有点想通了!
哦?说来听听。看到她能平静地主动张嘴交流,我内心突然有一种拨开乌云见太阳的感觉。
怎么想通了?我又问。
她低着头,从表情上我观察到她嘴角有点上翘,像笑的样子。
我从这一丝微笑里看出了希望,好像多日的乌云终于裂开了阳光的缝隙。
她说:上午,您让我面对空椅子上另一个开心的我的时候,我就想,她能够开心,为什么我现在就不开心呢?
是啊,愁眉苦脸是一天,开开心心也是一天,为什么不能开心呢?
我连忙补充说。
她笑得更明显了,似一种彻悟的笑。
之后,她又与我谈起了家里的一些事情,我问:她是不是早上来的时候与爸爸妈妈争吵了,还关上门,不让爸爸进,不让爸爸带着你回学校呢?(因为之前早上的妈妈发来的微信中谈起了这件事)。
她点头,笑了笑,有点难为情。
从她的笑中,我能看出她好像已经超越了之前的这件事,不再为此而苦恼了。
那现在你有什么样的决定呢?
我决定回教室上课。
哦,好呀,这不就是我们一直想解决的问题吗?现在去吗?
我看了看课程表,这一节是自习课。
我下一节去吧。
十
看到她脸上出现的笑容,我也特别兴奋,也许这就是这几天的等待和陪伴,以及不含敌意的坚持后达到的效果,只有将她自己“逼上”没有选择的心灵的界限边缘,才能促使她回头,促使她反思,促使她改变。
看到她难得的笑容,我说:看你现在笑的样子多可爱,让我也很高兴!能不能让老师把你的笑容拍一下,微信发给你妈妈,让她看看呢?
她答应了。
下一节上课的时候,果然她在教室里坐着了!
晚上,她又给我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说:能不能今天晚上回家给爸爸妈妈说一说,明天我会很好的来的!
我说:好啊,今天晚上就让你妈来接你,一定与他们沟通一下——注意我说的是沟通,我没有强迫你一定是去道歉——然后明天高高兴兴地到学校上课,可以吗?
她愉快地答应了!
这么巨大的内心转变,是该给她一个合理的心灵缓冲的机会,也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吧!
几乎一个月,我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对于来到新班级的学生,我能做的只有陪伴、只有等待!
唤醒一个孩子内心自我的力量,我整整等待了26天,近624小时!
我知道:
每一个孩子都渴望改变,渴望被自己改变,但很多时候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一个陪伴者、一个助推者,老师(有时是家长)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不需要耳提面命的说教,不需要声嘶力竭的斥责,只需要静静地注视,只需要轻轻地请求,这是师爱(亲情)的力量,这是教育的力量,这更是唤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