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下来想写的事,应该都有我的真实记忆了,虽记不太清事情的先后,但都是小时候准没错,就发生在那个叫奶牛场的小村子,那儿承载了我太多的童年时光。
爸没上过几天学,但因为爷爷是个账房,也算识字,爸受其影响,自幼爱书。在部队当兵的那几年,枪法不够爽利,读书识字的事可算勤勉,写得一手好字。
家搬到奶牛场,爸被厂长安排在厂部的办公室上班,负责写写算算,接个电话,写个通知什么的。我的小学校就在厂部的边上,每次放学路过那块厂部门前的小黑板,上面一行行用粉笔字书写的通知,都让我士气大振:看着没,我爸写的!
带着满腔对父亲的崇拜,我的学习成绩还算争气,至少当时在村小学里是数一数二的,只是村小学不太重视家校联系,基本不开什么家长会。在爸妈的眼里,只有我姐聪明懂事、能成大气,而我只是村里的疯丫头而已。
我承认,小时候的我真是淘,每天山里田里的到处跑,我要是天黑回家了,那肯定是真的累了。当时最弄不明白的,就是姐每天都待在家里,能玩些什么呢。但我骨子里是细腻的,真女子性情,这一点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爸凭着优秀的工作表现和厂长大哥对他人品的器重,最终为我们家赢得了一间位于村子西头的小院。妈妈根本就没用我们帮忙干活,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去粉刷的墙壁。一天放学,远远看见妈在校门口站着,她就这样把我们带去了新家,带去了那个我记忆中最快乐、最温暖的小院儿。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能闻到第一天住进去时,墙壁粉刷留下来的土腥味,当年,那味道让我兴奋,一点儿不觉得刺鼻,更想不到甲醛是否超标。
屋子一进门就是厨房,厨房的东侧墙上前后各开一门,分别就是前屋和后屋,前屋有两扇朝南的窗子,对着正院,面积稍大一点儿,这是客厅和爸妈的卧室。后屋只有一扇窗,朝北,面积也小,是我们三个孩子的小天地。可能是怕影响姐姐学习,我和弟弟睡在前屋的大炕上,那是后来的事了。最让我开心的是屋外前后的宽敞院子,足够我和弟弟跑着撒欢的了。
那时农村的土地没有太多的政府规划,我家又是在村子的最西边儿,所以西边的荒草和树丛都被勤快的母亲一点儿点儿收拾了出来,家里的后院越来越大,种下的蔬菜瓜果也越来越多。
夏日里放学,扔下书包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跑到香瓜地里摘上两个熟透的,根本用不着洗,在衣角上擦两下,几口就吞下肚,香甜香甜。
在母亲的谋划下,菜园子的边上,盖起了仓房、牛棚、猪圈、鸡舍。牛棚的后面还挖了个小泥塘,用来蓄水饮牛,到了夏天,蛙声一片。当一切都安顿妥当,母亲的心里踏实了,就连年少的我也感受到了那份让人心安的富足,哎呀,家里啥啥都有。
前院自然是一家人休息玩乐的地方,爸请几个叔叔帮忙,用红砖和水泥砌成地面,木板连成的栅栏四四方方合拢在一起,院子大门的边上还砌了一个花园。春天撒下的花籽儿到夏天开成了片,格桑、喇叭是最常见的两种,虽比不上城里的月季娇艳,却也美得温润清雅。
第二年春天,爸用车子拉回来一簇达莱香,还有一颗山梨树。有了它们俩的加入,这下花园可不得了了。
我是在长大后才知道,我从小见识的达莱香就是书上说的红杜鹃,但我至今更爱达莱香,觉得这个名字最是亲切,更能配得上东北初春时那漫山遍野的粉红缎锦,冽冽北风中轻舞飞扬,傲雪迎霜。
最后,我要说的是那颗梨树,那个记忆中最是月光下梨花飘香的夜晚。
那一夜,家里人都熄灯睡下了,抬眼望向窗外,清朗的月光温柔地流淌,蛐蛐儿在窗下悠闲地唱着歌,那颗梨树就在窗外的光影中婆娑着,满树梨花幽幽飘着香,泛着月光般无休无止的白、无边无际的暖。
月光和着晚风,轻柔地洒向人间,拥抱着月下的满树梨花和我,也拥抱着我的妈妈、爸爸、弟弟和姐姐。我就那样安静地躺着,脑子里涤荡一空,心里没有半点儿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