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火焰山大逃亡
一百二十、二进宫再探虎穴 金丝雀偶沐春风
在敞篷车上,侯富車虽然与杨二小姐天衣无缝地配合了一段《二进宫》,博得了刘太太的欢心,实际上他并未领会杨二小姐的真实用意。与刘太太短暂的接触,可以基本印证出坊间传闻:她是一只关在象牙鸟笼里的金丝雀,极度地渴望能与外界接触。侯富車想当然地认为,杨二小姐只是精准地把握住了刘夫人的心态,并投其所好,为的就是能协助俩兄弟逃离险境。而今天刘夫人偶遇这几个兴趣相投又通情达理的小票友,看得出,她的心理防线已经撤除,因此也就心甘情愿地为他们排忧解难了。
与刘夫人分手后,侯富車就像是丢了魂儿似地,一路上少言寡语,心事重重。他思前想后,总觉得扈仁不至于对苟畦下毒手,顶多也就是戏弄戏弄他解解恨。可事实摆在面前,苟畦和大帅的手下,在光头茶园结下梁子,那帮兵痞一定怀恨在心,正没地儿找这个仇家呢,结果他自己送上门去。情况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草率了!因急于求成而轻信谗言,以致酿成大错。现在仔细揣摩,越想越感觉蹊跷?法租界有的是小洋楼,凭扈仁的职权,从水局①调取法租界的建筑布局图,不过举手之劳。而他却舍近求远,偏偏选择英租界里的小洋楼介绍给他。现在冷静下来拨茧抽丝,完全有理由怀疑,扈仁是对被关进女厕所的事耿耿于怀,设下圈套借刀杀人。
杨二小姐也基本认同侯富車的判断,两人也都觉得扈仁也许并不了解内情,未料到会是现在的结果,如若苟畦就关在石牢中,那定然凶多吉少。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地营救苟畦出狱,但从已掌握的情况看,要想接近石牢,就如入虎穴一般,“营救”二字更是异想天开。思前想后,俩人一致认为,必须寻得内应配合,才有实施营救的可能,否则一旦行迹败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杨二小姐说出了她那并不成熟的设想;争取利用刘夫人作内应。
两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极佳的人选,但如何说服刘夫人配合?她会否配合?只能尝试着接触之后才能得出结论,在未争得她的同意之前,一切营救方案都等于是纸上谈兵。
经过反复推敲商议,拟定出行动方案;首先由杨二小姐再入曹家花园,争取说服刘夫人配合,摸清石牢的真实内幕,确认苟畦是否被关在石牢里。然后再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
乔装打扮对当过侦察排长的朱能来说,那是驾轻就熟的事。他精心将自己打扮成黄包车夫,拉着一身少女装束的杨二小姐,再次来到曹家花园。看大门的老头,听说来人是找四奶奶的,便热情地将他们领到戏台前,还交代杨二小姐道:“大帅在排戏,不让打扰。因为您是四奶奶的客人,才破例领您过来。”他将杨二小姐交给一个丫鬟,才堆着满面殷勤离去。
杨二小姐只听说大帅酷爱唱戏,却没曾想到,他竟在自家院里搭了个这么漂亮的戏台。戏台已接近完工,工人们都在忙上忙下地赶着收尾工作。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京胡的响声,却不见有人排练。
丫鬟问明来意后,亦很热情地引导杨二小姐绕到戏台后面,穿过廊庑走向刘太太小洋楼的后门。一路上还主动地介绍,大帅要在落成典礼那天唱大戏,现在正在抓紧排练。
越接近小洋楼,胡琴声就越响,杨二小姐跟在丫鬟身后,进入
后门,穿过饭厅,进入小洋楼的大厅。大厅里空荡荡的,似乎家具还没全到位,前大门紧闭,还撂下帘子,兴许是怕外人打扰吧。杨二小姐一把拽住正要走向大厅禀报的丫鬟,将食指竖在撅起的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俩人便站在过道里偷窥。
“哎呀!你要先把银子捡起来,跟着接唱。这是流水板,接慢了就拖沓了!”大厅里传来刘夫人略带烦躁的训教。只见大帅身穿一件青衣长帔,神情专注地模仿着刘夫人作身段。
大帅温顺地像只小绵羊:“好,好!再来!再来!”
京胡随之响起,刘夫人唱:“这银锭、三两三,拿回去、把家安,买绫罗、和绸缎,做一对少年夫妻,咱们过几年呐。”
大帅认真地模仿着先前刘夫人教他的身段“别腿拾物”②,杨二小姐抓住时机,佯装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谁知大帅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好声惊扰,受到惊吓般地“噗通”一声,双膝竟跪在地上。丫鬟也被吓得不轻,殊不知,大帅在排戏时,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为此,不少勤务兵挨罚。丫鬟忙慌张地上前道:“四奶奶,这……这个小姐说……说是您的师妹,要……见您。”丫鬟慌张地说话都打哆嗦了,但她心里明白;大帅哪怕是只老虎,在四奶奶面前就变成病猫了。她果断地说明杨二小姐的来意,就是想堵住大帅的嘴。否则,万一大帅犯起病来大发雷霆,不明就里的刘太太,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驳大帅的面子。果不其然,大帅听说是四太太的客人来访,脸上的怒容即刻转换成笑容,欲急忙起身。不料踩到自己的水袖③,“扑通”一声,又摔了个狗啃泥。丫环和刘夫人急忙上前搀扶,大帅虽然面露尴尬,可眼珠子却抽筋般地直勾勾盯着杨二小姐,哈喇子直往下淌。
“师妹?……谁呀?”刘夫人纳闷地回身,见眼前这位小姐素装素颜却华容婀娜,带着清风秀气,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款款走到刘夫人跟前。用银铃般的嗓音,亲切地道:“丝红姐姐,是我。我是月枝呀,你不认识我啦?”
刘夫人疑惑地望着杨二小姐,感觉此人面熟,却想不起是谁?心想;她能叫出我小时的艺名,也许真是师妹。不等刘夫人往深处想,杨二小姐上前拉过刘夫人,自己则背对大帅跟夫人挤眉弄眼地唱道:“并非是哀家……”
刘夫人恍然大悟,这不是昨天见过的那位英俊少年吗?顿时兴奋地搂着杨二小姐,欣喜地道:“哎呀,想起来了,我离开师傅时你才那么高,今年……有十八了吧?”
“什么呀,姐姐,我都二十了!”
“哎呀,真快呀!”刘夫人伸手捂住大帅发直的眼睛,道:“这是我夫君。”
杨二小姐大方地伸出手道:“这就是大帅呀?你们刚才在演哪一出呀?”
大帅握住杨二小姐的手,心里麻酥酥,喉咙痒丝丝地,还没搭上话。刘夫人一巴掌扇在大帅的手背上。道:“三娘教子!”
大帅撒开手,连连附和:“三娘教子,三娘教子。”
杨二小姐甜甜地微笑着:“丝红姐姐,大帅真心疼你。戏台都搭到后院了。”
“什么呀,是他自己想过戏瘾,用我做幌子。走,我带你去参观参观。”刘夫人亲密地搂着杨二小姐,往后门走去。另一只手却背在身后,朝大帅不停地摆手,示意他不要跟着。大帅却假装没看见,嬉皮笑脸地紧跟其后。
丫鬟也不知是缺心眼儿,还是有意为之,大大咧咧地说:“大帅,四奶奶让你别跟着她!”
大帅沮丧地横了丫鬟一眼,嘟囔道:“你不说话会把你当哑巴呀?”随后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杵在原地。
①水局:旧时消防队的称谓
②戏剧身段(舞蹈)名
③戏剧服装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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