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朋党阴诓
一百一十二、无知狗坦然无畏 有心羊含蓄有情
苟畦抹着嘴角,也顾不上夹菜,凑到杨二小姐身边道:“姐,你说玛丽小姐漂亮吗?”
杨二小姐打算夹菜的筷子“啪”地一声敲在苟畦头上,俏着润红的脸颊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呀?”又大大咧咧地说:“唉,自古都是英雄救美女,咱家苟畦今天演了一出美女救英雄嘞。你们说神不神呀?”
小杏儿兴奋地惊叹道:“真的呀?!狗哥哥,你是被那个美女救出来的呀?”
苟畦还有点害臊似地:“什么呀!你听姐乱说,那个玛丽小姐特别崇拜咱姐,说姐是她的什么偶……什么来着!”
侯富车补充道:“偶像!”
“对对,偶像。她说;偶像的弟弟在牢里,她想看看长得什么样,结果一见面,她认出我就是那天在公使馆偷东西的贼了。这才把我救出来的。”苟畦鼓着腮帮子没心没肺似地絮叨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众人都被他的话惊得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置可否?
朱能着急地率先说话:“你让她认出来啦?”
杨二小姐也惊诧地说:“你承认那天活是你干的啦?”
“承认啦。”苟畦像个没事人似地,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发现所有的人都睁着大眼呆呆地看着他,赶忙将菜吞下,噎得直捯气儿。侯富车给他碗里蒯了几勺汤,苟畦一仰脖将汤倒进嘴里,又扬起下巴抻了抻,总算捯过气儿来。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姐!大哥!你们放心,我跟她说,那天的活全是我一个人干的,很好玩儿。你们猜她怎么说?……”所有人都在着急地等着下文,苟畦倒卖起味儿来,还伸手去蒯汤,杨二小姐举起筷子就要往下抽,苟畦赶紧把手收回,憨笑着说:“她说,让我以后带着她一块儿玩儿。”苟畦说完,又跟没事人儿似地,大口大口地吃起菜来。
听了这话,侯富车警觉地望了一眼杨二小姐,却与杨二小姐带着一样警觉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声道:“欲擒故纵?”
苟畦不懂这个成语的意思,还沉浸在兴奋中,鼓着腮帮子说:“大哥,偶像是什么呀?”
侯富車一脸严肃地:“他还问了你什么?”
苟畦见大哥一脸严肃的神情,急忙放下筷子,装出老实巴交样子道:“没……没,哦,我让她把大哥救出来。她说;不用,犯这点小事,巡捕房备个案就会放人的。我就跟她说;那我回去备案,让大哥先出来……”
杨二小姐用审视的眼神盯着苟畦。道:“她怎么说?”
“她说……,她说我有案底,会被判刑的。……姐,不是我不救大哥,是……是……”苟畦着急的不知如何表达。
侯富車望着杨二小姐凝重的表情,感激之情溢于颜表,深情地道:“你们想到一块儿了!”
自认识侯富車就没见他这么委婉地煽情过。杨二小姐反倒感觉有些不自在,为转移大家的视线,她绕开主题语调轻松地对苟畦道:“唉,你刚才问大哥什么来着?”
“哦,偶像是什么呀?”苟畦并不能理解杨二小姐为什么会从严肃一下子又转为和气,遂也就没心没肺地道。
侯富车看了一眼杨二小姐,道;“木头雕的人像!中国人叫木偶,法国人管他叫偶像。”
“啊!不会吧!”苟畦一副不服气的表情望着杨二小姐道:“姐,她把你比成木偶呀?”
杨二小姐微笑着耸耸肩道:“扮木偶比扮疯子强多了。”不知何时朱能又为大家倒上了酒,杨二小姐端起酒碗,眯着眼睛盯着侯富车说:“为你的演技干杯!”
侯富车看她的眼睛时,心头不觉一震,这眼神里的信息让他不敢仔细揣摩,他定了定神举起碗,强装笑颜道:“哈哈哈,那就为疯子干杯!”
“干杯!”众人齐声响应后,各自喝了一大口,侯富车对着杨二小姐深情地道:“谢谢你,若不是你,今天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杨二小姐依然眯缝着眼,似乎眼前没有聚焦点,对侯富车的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拇指、食指和中指摆弄着筷子不停地旋转,沉默片刻后睁开眼睛望着侯富车道:“老侯,以后少招惹一些不相干的事,好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去帮你完成夙愿呀?!”
侯富车清晰地感受到杨二小姐的语气中夹带着颤音,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她一向都是把强悍挂在胸前,把善良埋在心底。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她毫不隐晦脆弱和善感。侯富车内心感受到一阵震颤,庆幸在茫茫人海中能遇上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他不敢正视那张晕红的俏脸,和那双闪着晶莹寒光的眼睛。这语重心长的话语,字字暖到侯富车的心里,邢叔叔临死前的嘱托,像被村妇捣衣似地,重重地捶打着他的心脏。勿忘初衷是他重回天津时为自己立下的座右铭,可现在总是被一些不相干的事搅得晕头转向,长此以往漫说悖离初衷,还将辜负这些兄弟姐妹们的期望。他梳理了一下情绪,见所有人都停下筷子,呆呆地望着他。他晃了晃脑袋,感受一下脑浆和脑壳有没有脱离。还好,这酒劲不大,只是原本想借着酒意说点煽情的话,让他这一晃,全被晃出了脑壳。他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句:“少招惹一些不相干的事……”忽然,举起筷子点着苟畦和朱能的鼻子吼道:“你们听见没有!?以后谁要再给我惹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常言道;冬瓜无奈何、捉着瓠瓜磨。此时的侯富車只有用这一招,才既不失大哥的威严,又暗示着向杨二小姐表示歉意。可苟畦和朱能被侯富车这一吼,吓得嗓子眼发紧,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鸡啄米似地点头。杨二小姐端起碗,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道:“来,为你们跟了个好大哥,干杯!”
凝固少倾的空气又开始流畅起来,大伙都将碗里的酒喝干,朱能这边倒酒,苟畦那边却做起了检讨:“大哥,是我错了,以后您不发话,我就做缩头乌龟。”
朱能却忿忿不平地:“大哥拼命喊你都喊不回来,今天大哥就该狠尅你一顿!唉,……大哥,您怎么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这帮人不是道上的?”
侯富車又开始卖味儿地:“唉,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江湖上有个规矩:出手就是为了糊口,不吃官司不惹黑狗。可这帮人,出手狠毒不怕事儿大。明摆着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你们这些螃蟹脑袋,以后多长点心眼儿!就能少给我惹事儿。”
“对了!”苟畦起身跑到外面,一会儿拎了个布兜儿回到桌旁,解开兜口往桌上一倒,倒出好多小沙蟹满桌乱爬,大家伙看着新奇纳闷,苟畦挠着后脑勺道:“大哥,你总骂我们螃蟹脑袋,这螃蟹脑袋长在哪儿呀?”
侯富車一把将苟畦的脑袋摁在桌上,从牙缝里挤出:“就长在这儿!”
“哎呦!”苟畦拼命挣扎着抬起头,龇牙咧嘴地往下拽那些挂在脸上头发上的小螃蟹,还委屈地嘟囔着:“人家不知道吗?”
侯富車戳着苟畦的太阳穴,从牙缝里挤出:“这里就是螃蟹脑袋!没事儿惹事儿!这回你自己送上门去,狐狸捕头没收拾了你,以后他也会找茬收拾你!”
“背后说坏话啊!”不知什么时候扈仁出现在堂屋门外,堆着满脸的憨笑,手里拎着一罐酒进入堂屋:“这庆功宴也不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