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男靓女风华正茂生逢民国乱世,
戏耍军阀装修洋人尽显侠肝义胆。
第一节:
二、绅士饥肠酷难装 狐狸扑香沟躺枪
侯富車迈着四方步,摇着折扇,搓着保定铁球,优哉游哉地闲逛在喧闹的马路旁便道上。突然有人从身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猛一扭头,见拍他的是一个法租界巡捕,吓得两腿一软,还没缓过神来,巡捕一把攥住侯富車的胳膊,绷着严肃的脸,神气十足地:“嘿!猴子扇扇子——学人样啊。”
忽听有人叫出“猴子”,侯富車不禁心头一楞,只有小时候的同学,才管他叫“猴子”。此时莫非遇上同学了不成?他狐疑地望着面前这个人,快速地翻阅着脑子里的记事簿,想从里搜寻出此人……。
此人身材瘦溜高挑,比侯富車高出小半头。穿一套凡立丁面料的法国巡捕制服,制服倒是板正整洁,只是穿在他身上,就感觉里面好像空荡荡的,没有丝毫骨质肉感。一双锃光嘛亮的皮鞋,能清晰地照见自己的眉毛。两条裤腿儿熨的如刀锋一般,刀尖直指俩鼻眼儿。腰间的武装皮带,系在制服外面,警棍、警笛、手铐、匕首、水壶等物件,坠在藤条一般的腰间,真让人担心那根藤条会折了。头上扣一顶直上直下的圆筒黑色毡帽,圆筒的上半部画了几圈黄色杠杠,不注意还以为是把暖壶套(注:给茶壶保暖的用具)扣头上了。黑色帽檐下一双凹陷的大眼睛,被一条挺直的鼻梁隔开,配在一张黄色皮肤的脸蛋上,随便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纯种国货。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俩嘴角使劲下咧着,俩眼珠子使劲的瞪着,做出一副威严的表情。可这表情在侯富車看来,活像下油锅前还在捯气儿的荷包鲤鱼。
“哼哼,我逮了你七年,今天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来人这一提示,侯富車脑子里的记事簿便快速地翻篇到七年前查找,忽然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他?
侯富車读初二那年,学校搬进了一所新建的校址,老师和学生们都很开心,原以为可以在安装了暖气的新教室里,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季。可是,刚开课没几天,很多大学生和市民,把学校连同临近的教堂、医院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天津发生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人们拉着横幅,手持三角小旗群情激昂。口号声、呐喊声,此起彼伏。“誓死力争,还我青岛”、“收回山东权利”、“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废除二十一条”、“宁肯玉碎,勿为瓦全”、“外争主权,内除国贼”、“抵制洋货!”、“中国货不买外国人!”
工厂罢工、停电停水,学校罢课、商户罢市,甚至大批商户撤离租界,搬往华界谋生。垃圾遍地,脏乱不堪,枯叶、沙砾与生活垃圾裹挟在一起,被凛冽的北风吹得漫天飞舞,一片凄凉萧瑟,整个法租界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法国人的日常生活已难以维系,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纷纷挤进修女院“避难”。
大罢工持续了两个多月,仍然没有复工的迹象,原本僧多粥少的修女院,日渐人心浮躁啼饥号寒,看来这“绅士”风度,也只是吃饱了肚子才能装酷。院长是一筹莫展,绞尽脑汁后想出一招,把院里收养的孤儿,送给华人收养,以减少一些吃饭的嘴。
侯富車小小年纪,曾被抛弃过两回,如今已是一名中学生,有了自己的人格操守,再也不想寄人篱下、任人摆布。趁人不注意,偷偷地躲进马厩。困了,柔软的草垛就是他的卧榻。饿了,爬进马料间,顺一些喂马的黄豆,搁在瓦片儿上,下面架起柴火一烤,既营养又顶饱。
这天,他蹲在屋后的阳沟处,正兴致勃勃地将烤熟的黄豆往布兜里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小偷!”。侯富車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快速地将布兜塞进怀里,想起身逃跑,可是肩膀被那人摁住,吓得两腿如筛糠一般,哆哆嗦嗦的根本就站不起来。那人揪住他的衣领,呵斥道:“你在这干什么?”
听这人嗓音厚重,喷出一股气息,带着浓烈的法国香水味儿,直冲自己的头顶。侯富車心中发慌,使劲地搂着怀里的烤黄豆,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在……拉屎。”
侯富車壮着胆子,抬起眼皮,这才认出来人。此人比侯富車大出五六岁,名叫扈仁,个子高挑瘦溜,黑头发黄皮肤,却长着一副凹陷的褐色眼睛,鼻子又大又挺,装在他那张小脸盘上,感觉除了鼻子没其他玩意儿了!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父亲是个法国商人,周末经常跟着父母来修女院做礼拜,遂俩人早就见过。只不过在扈仁的骨子里,遗传了法国人的傲慢和慵懒,还继承了母亲攀附虚荣的品性。向来不屑关注院里的这些孤儿,每次从身边走过,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儿,熏得这群孤儿掐着太阳穴直喊头疼。侯富車则告诉小伙伴们说:这人有狐臭,是狐狸变的。从此,小伙伴们一见扈仁到来,都四处逃窜,喊着:“狐狸来了!狐狸来啦!”就这样,扈仁落下个绰号——狐狸。侯富車认清来人后,顿时有了底气,一本正经地:“你闻到什么气味啦?狐臭吗?”
“胡说!”扈仁咽了两口吐沫儿,显得有些气紧,兴许是近期缺少营养所致。但仍狐假虎威地:“我找了好几天,终于让我逮着了,快说,你偷了什么东西?……不说,走!去见院长。”
“嗨!我拉泡屎你还向院长告密呀?”
“拉屎?……屎呢?”扈仁揪着侯富車的耳朵,指着阳沟,咬牙切齿地吼道。
“哎呦呦!”侯富車抬起一只手护着耳朵,龇牙咧嘴道:“狗……狗吃了。”
扈仁揪着侯富車的耳朵不放:“胡说!我明明是闻到一股香气。”
侯富車龇牙咧嘴地踮着脚尖,以减轻疼痛,却依然挤眉弄眼地挑逗道:“你没听过《卖香香屁的故事》呀?你闻了我的香香屁都还没给钱呢。”扈仁遭此戏弄越发恼火,双手使劲地揪着侯富車的耳朵,使足了力气一拧。“哎呦哎呦!”侯富車疼的难以忍受,双手去护自己的耳朵,刚一撒手,想起怀里的黄豆,又急忙收回两手去捂肚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装满烤黄豆的白布兜,已从夹袄里滑落出来,正好砸在扈仁的脚背上,袋口崩开,黄豆蹦出一地。扈仁的脚背被这突然一砸,本能地抬脚躲让。侯富車则趁势甩开扈仁的手,转身撒欢地逃跑。
扈仁被他这么一甩,身子一扭,脚踩在满地乱滚的黄豆上,脚底一滑失去重心,向阳沟扑去。随着“啊呦——!”一声惨叫,侯富車急忙刹住脚步,扭身查看。只见扈仁侧着身子,严严实实地嵌在阳沟里,一只胳膊露在地面上使劲挣扎。侯富車跑回去欲拉扈仁一把,谁知扈仁却抓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喊:“来人呐!抓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