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此地时,觉得日本的人情真是寡淡。比如同去看夜樱的那次,我多买了几个路边的烤鸡肉串分给田中与番场,她俩坚持要把钱给我。从那以后与她们出去全是清爽的AA。我早也习惯了这种方式,同行同食,心里再无任何占了便宜不安与算计,轻松许多。
说到这些,真是遗憾异常,因为未参透“人情”,我失去了认识二十多年的高中同桌的友谊。某年回去,机缘巧合,该同桌叫了同城的八九个同学凑在路边小店吃了顿。回来后,总觉得欠了人情,买了些日本的驱蚊剂防晒霜洗面奶邮寄回去,让一桌吃饭的同学分了用。虽是不起眼的小玩意,略略估计应该超过饭钱许多了,心安。
上次回国,正值盛夏,气温异常高,我就窝在空调房中,哪也不去。好友月带着同桌几人来我家小叙,每人都手提了一盒那种老年人喝的保健品。她们走后,我母亲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当年少年同学,现在都是正宗资深妇人了,友谊还是不变,来看你的这份心真是难得。感慨后,我妈利索地把那几盒保健品送人了~~~我妈糖尿病,这些东西从来不敢喝。我想这几个同学的人情,我下次回国一定用心买礼物登门去还。
然而......
两个月前我的一个舅舅病逝,那些天心情正是难过,该同桌发微信说让我把日本的化妆品都拍照,价格标出来,她的同事要买。我说这个要求很难做到:我没那么多时间,化妆品种类太多了,告诉我买什么,这个可以做到;再说日本的手机无论怎样设置,只要拍照就会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很多商店也并不允许拍照,我不买却又疯子一样去拍照,那场面想象都醉了。同桌说那买几个保温杯,同事要,还有钢笔。日本本土已经不生产各种保温杯了,什么膳魔师、象印、虎牌都是中国造、泰国造、马来西亚等地造了;我家娃只用铅笔,我真不知哪钢笔好用,这些国产的就很好了。她说那买圆珠笔也行。我去看了保温杯价格,觉得比淘宝贵不少,但她说买。买了保温杯,我又巴巴地跑去无印良品店买了把圆珠笔,装箱子时见有空隙就买了几袋奶粉塞进去,让她留两袋,剩下的奶粉托她带给月。
我把邮寄单据发给该同桌(为了方便她查询跟踪),可自此她一句话也没了。过了十天左右,“收钱吧”,比单据上列的多给了一百。我想奶粉是送的,圆珠笔一把也是送的,只给几个杯子的钱就好了。就赶紧把除保温杯外的钱都退回去了(邮费没算,因为觉得奶粉比较重)
但她再也没理我,一句话也没有,那钱也不领,系统退给我了。我也没多深想这些事。国外居久了,开始让买东西的少,我几乎不收钱的,2008年以后,发现靠工资生活的我们根本负担不起,于是除了至亲,都收钱(实话说小钱还是贴了不少,零头你不好意思不去吧—可说实话我凭什么啊!日元明明白白,汇率清清楚楚,尤其趁着人民币升值购物的人民,你觉得的合算就是我的不合算好吧,又扯远了)
接着我另一个病重的舅舅也去世了。等我从这些悲痛的日子抬起头来,一个经常发消息给我的男同学问:“上次你回国**去你家看你的事你忘了没?”
我说:“哪能忘,放在心底了。有情后补。”
男同学又说:“为啥要后补呢?有个机会你不补,真是——”
我:“那次买东西的有好几个人,我下次回去好好补,一个都不会落下的了。”
男同学:“你知道吧,那次东西都是**付钱买的。她觉得这次让买东西,你收她钱,你太小气了。”
我一下噎住了,我怎么知道谁付的钱,再说她是为同事买的东西,我——但这事在小范围内传开了,我听到的消息已经是几传手了。微信么,尤其“出国变小气这种事”。
我问月,奶粉拿到了吧。月说:“她觉得你买的保温杯贵了,说多给你一百块把奶粉买断了,我要的话她可以匀一点给我,我就说算了。”
本来去我家买东西这事,也不好直接问月,但想想还是说清楚吧。月听后,诧异了:“我给了她两次钱,她都说那点小钱不用了,我请她吃了两次饭,后来仅去她家那次买的东西都超过去你家的了啊。”
月觉得跟她清了去我家买东西的情,但同桌觉得一码归一码,在她心里我欠了那几盒东西,就该奉上她要买的东西。
所谓的人情难道是说要春种一颗粟,夏收十粒种?你等到秋天好不好?
买保温杯跑了三趟商场,一次看价格,一次跑空了(做代购的多吧);买无印良品往返一小时;趁儿子放学前半小时跑邮局快递了。邮寄的那天,我舅舅火化......我就没有一点好?我这最低时薪1000日元/小时好不好,你就随便一开口,我几天的生活就紧张起来,总觉得有任务要完成。
前些年特别羡慕国内热闹红火的生活,丰盛的宴席与美味的街边小吃,浓浓的故土人情,但微信私下聊多了让也我明白了,大多的核心就是钱或权:你对别人到底有没有用?念及此,想想自己无啥大用,疏远的心渐渐萌生。又听某同学说:“几个同学私下聊天都觉得你这么多年就做个主妇,已经没多大社会价值了。”鄙视,就这样赤裸裸。好吧。我现在以为人情就这样了,小气的心装不下那么多烦恼。
情是有的,也真也温,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