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三王同源
湖面的风刮得更紧了，那具大骨架的手还指着我，指尖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巴图挡在宝力刀前面，火把举得很高，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层青灰。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往后伸，想把宝力刀拉得更远些。可宝力刀的脚像是生了根，玉佩贴在胸口，烫得像块烧红的石头，不断往皮肉里钻。
“它只认我。”宝力刀说。
他没等父亲反应，甩开那只手，往前一步跳进了湖里。
水没过膝盖时，一股力从底下冲上来，像是有东西在拽他的骨头。血湖开始打旋，那些浮着的骸骨纷纷转向宝力刀，手中的半块玉佩齐齐震颤。胸口的玉佩猛地弹出，绳子崩断，它飞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红光，直直嵌进那具最大骨架的心口。
咔的一声，严丝合缝。
宝力刀站在原地，掌心的断牙突然发软，像蜡一样化开，变成一条细线往手臂上爬。它顺着血脉游到肩膀，一头扎进锁骨下方，和玉佩的位置连成一片。那一瞬间，所有骸骨同时震动，关节咔咔作响，开始移动。
它们从水中升起，彼此拼接，肩叠肩，脊连脊。三颗头颅从主躯干上长出，六条手臂向天伸展，每一根臂骨上都刻着名字——有些字迹模糊，有些还很清晰。最后一个名字浮现出来时，巴图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
“巴图·乌力吉。”
那三个头颅睁开眼，全是金色的瞳孔，没有眼白。六只手缓缓合拢又分开，像是在行某种古老的礼。它的声音不是从湖上传来，而是直接落在脑子里，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砸。
“三王同源，血脉未绝。封印将溃，唯有献祭直系之血，可解千年之咒。”
话音落下，地面裂开三条沟，分别通向宝力刀、巴图、阿古拉脚下。裂缝边缘泛着暗红光，像烧过的铁槽。
阿古拉忽然动了。他从腰间抽出匕首，反手就往左臂胎记上刺下去。刀刃割破皮肤，血喷出来，顺着小臂流到指尖。他抬手就要往湖中甩，嘴里喊着什么，没人听清。
可那串血珠刚离手，就在空中拐了个弯，全都飞向宝力刀。
它们撞上宝力刀的眉心，不疼，反而像融进去了。额头一热，眼前突然闪出许多画面——雪山下的石殿、跪着的人群、火焰中的祭坛。每一个场景里都有人举起刀，把自己的血滴进地底。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但脸长得越来越像。
最后一个人背对站着，披着狼皮斗篷，手里握着和宝力刀一样的玉佩。
“命定之人，终归觉醒。”狼魔虚影低语。
宝力刀晃了晃头，那些影像消失了。湖水还在翻涌，但那股压在胸口的闷感轻了些。他看向阿古拉，那人已经滑坐在地上，脸色发紫，左手死死按住伤口，指缝里还在渗血。
“你别……”宝力刀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幼狼不知什么时候冲到了湖边。它跃起来，一口咬在自己前爪上，血立刻流了出来。它拖着那只伤爪，在宝力刀脚边的地上抹了一圈，然后仰头发出一声叫。
那声音很短，也不响亮，但宝力刀听懂了。
它在说：你站得住。
宝力刀低头看着脚下的血痕，慢慢抬起手，按在胸前。玉佩已经不见了，只剩一块微微凸起的印记，还在搏动，像心跳。
巴图突然咳嗽了一声。宝力刀回头，他正扶着膝盖站起来，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按着肋侧。他没看儿子，目光停在狼魔虚影上，嘴唇动了动。
“不是非得死。”他说，“总有别的路。”
没人回应他。虚影的三张脸同时转向他，其中一张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
宝力刀往前走了一步。
湖水自动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走到离虚影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下。它比他高太多，低头看他时，金瞳里映出他的影子，但那个影子穿着兽皮，额前挂着碎骨串。
“你要我做什么？”宝力刀问。
它没回答，只是抬起中间那条手臂，指向自己的心口。那里原本是空的，现在嵌着那块玉佩。它轻轻一点，玉佩旋转半圈，露出背面刻着的一行小字。
他不认识那些符号，可它们一出现，他就知道了意思。
“以血为引，入魂为契，承重责，守门扉。”
宝力刀伸手去碰那块玉。
指尖刚触到表面，整片湖突然静止。风停了，水不动了，连阿古拉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他的意识被抽离一样，身体还在原地，可眼前已经变了地方。
他站在一座石门前，背后是草原，面前是深渊。门是关着的，上面缠着三道铁链，每一道都沾着血。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里拿着一把骨刀。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转身，看见三个男人走过来。第一个满脸胡须，背着弓箭；第二个穿旧军装，走路有点跛；第三个年轻些，抱着个孩子，脸上有道疤。
他们走到他面前，同时跪下。
“我们交给你了。”年长的那个说。
“门只能由你打开。”穿军装的说。
“别回头。”抱孩子的那个低声说。
他想说话，可发不出声音。他们一个个化成光点，钻进他胸口。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三种不同的痛——一种来自枪伤，一种来自冻疮，一种来自撕裂的牙龈。
画面消失。
他重新站在湖中央，手还停在半空，离玉佩只有半寸。
玉佩开始发光，不是往外照，而是往里收，把周围的光全吸进去。狼魔虚影后退一步，三张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变了。
它显出了敬畏。
宝力刀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手掌覆上玉佩。
刚碰到的那一瞬，巴图喊了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