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地心咆哮
指甲缝里的绿光还在,像渗进皮肉的苔藓。巴图盯着那点微弱的亮,手指发麻。
他把火把插进地缝边缘,火焰猛地一缩,转成幽蓝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光。他往后退了半步,手背蹭到石头,划出一道血痕。
“别碰!”阿古拉靠在岩堆上,声音断得像风里抖的线,“那不是火……是活的。”
话没落音,头顶一声闷响。雄鹰撞在半空,翅膀折了一下,直直摔在宝力刀脚边。他蹲下去扶它,羽毛烫得吓人,脑袋一歪就再不动弹。
就在手碰到它额头的刹那,胸口的玉佩突然发烫,贴着皮肤烧起来。
宝力刀愣住。
不是痛,是种往下拽的感觉,像有根线从心口穿过去,直通地底。玉佩震了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急。
“怎么了?”巴图看过来。
他没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沾着石粉的指尖正一点点变暗,绿意顺着纹路往掌心爬。他把这只手按在玉佩上。
嗡。
空气颤了一下。
眼前忽然裂开一片幻象:荒原中央是个深不见底的坑,黑水翻涌如呼吸。一头巨狼站在裂谷边,背影高大得遮住半片天。身后跪着整片狼群,头颅触地。天空盘旋着无数飞禽,羽翼连成黑云。
巨狼回头看了眼族群,然后跃下深渊。
那一跳没有声音,可整个大地都在抖。黑水被一道金光压回去,裂缝合拢,草皮重新长出。
幻象散了。
宝力刀喘了口气,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玉佩还贴在胸口,热度没退。
“你看见什么了?”巴图站到他旁边,声音压得很低。
“千年前的事。”他说,“狼王不是死的……它是跳进去的。”
阿古拉慢慢挪过来,靠着一块岩石坐下。他解开左臂布条,星图还在渗血,但颜色变了,偏紫,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搏动。
“它封的是活物。”他说,“不是水,是能动的东西。现在……门开了。”
巴图转身走向深坑,手里抄起一根铁棍。他刚靠近裂缝三步,地面忽然一震,一股力量把他掀出去两米远。他摔在地上,右臂冒烟,衣服焦了一大片。
“过不去。”他撑着站起来,眉头都没皱一下,“里面有东西拦着。”
宝力刀让幼狼叼来母狼留下的獠牙碎片。它犹豫了一下,才用嘴轻轻放在他脚边。
他把碎片插进裂缝边缘。
刚碰上黑水,骨头就发出“滋”的一声,表面迅速发黑、龟裂,不到五秒,碎成粉末。
“它吃命。”他说,“吃活气。”
阿古拉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眼神浑浊:“他们不是要毁草原……是要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
宝力刀盯着玉佩,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段音节,陌生又熟悉,像小时候梦里听过的话。他试着低声念出来。
玉佩红光一闪,幻象再次浮现——更完整了。
巨狼跃入深渊后,身体化作一道光柱,贯穿黑水底部。那里有个东西在挣扎,形状不定,像团缠在一起的影子。光柱把它钉住,大地合拢,泉眼重新涌出清水。
最后一幕定格在狼王坠落的瞬间,它的头转向天空,眼睛亮如星辰。
影像消失后,玉佩安静下来,只剩一点余温。
“它知道我们会来。”他说,“它等了千年。”
巴图走到他身后,站得很稳。他没说话,但宝力刀感觉到他在看自己,目光沉得像压住冬天的雪。
远处传来一阵震动。地面裂开一条新缝,比刚才更深,黑水从中喷出,像一口倒流的井。草皮卷曲、枯黄,碰着黑水的地方直接塌陷下去。
泉眼开始反灌。
清澈的水流变成灰黑色,顺着根系往回流。宝力刀能听见地下传来细微的断裂声,像是草原的筋骨在一根根崩断。
阿古拉突然抬手,指向天空。
他们抬头。
一道信号灯在云层间闪了三下,接着是机械女声,从不知哪来的喇叭里传出:
“撤离倒计时三小时。所有单位撤出封锁区。重复,三小时内完成撤离。”
声音重复了两遍,然后彻底断掉。
卫星电话早就没信号了。他知道外面的人听不见他们,也进不来。
“他们不打算偷偷来。”宝力刀说,“他们是通知我们等死。”
巴图走回火把旁,拔出来时,蓝色火焰已经熄灭,只剩焦黑的木杆。他把它插回土里,像立了个桩。
“你刚才念的那句话,”阿古拉看着宝力刀,“是不是‘归门者不执刃,守渊者必自沉’?”
宝力刀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娘临死前说过。”他苦笑了一下,“她说我们家祖上不是盗猎的,是看门的。后来门坏了,没人修,就有人想着拆了卖。”
他抬起手臂,星图发烫,皮肤下的纹路微微起伏,像有心跳。
“屏障不是他们设的。”宝力刀说,声音轻下去,“是封印自己启动的。”
“什么意思?”巴图问。
“雄鹰飞不出去,火进不去,人被弹回来……这不是为了拦我们进来。”他望着那片不断扩大的黑水,“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东西出去。可现在,它反了。”
阿古拉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当年狼王跳下去,是因为没人记得怎么关门。”宝力刀说,“现在也一样。”
巴图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所以这次,还得有人跳?”
他没回答。玉佩贴在胸口,温热依旧,仿佛还在回响那个千年前的誓言。
阿古拉靠在石头上,闭着眼睛,手臂上的星图不再流血,却越来越烫,像是要烧穿皮肉。
“你们看。”他忽然说。
宝力刀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泉眼方向。
原本浑浊的水面竟泛起一丝金光,极淡,一闪即逝。紧接着,地下传来一声低吼,不是从耳朵听到的,是从骨头里震出来的。
地心在动。
玉佩猛然一颤,红光再次亮起,投出残缺的画面:两个身影并肩站在裂谷边,一个手持玉佩,一个臂绘星图,脚下是沸腾的黑水。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不是一个人。”宝力刀低声说,“是两个。”
阿古拉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巴图。
巴图站在原地,风吹着他破旧的皮袄,脸上全是干涸的泥和未愈的擦伤。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了宝力刀的肩上。
那只手很重。
玉佩的光渐渐暗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红晕,像将熄未熄的炭。
宝力刀蹲下身,把雄鹰抱起来。它的羽毛还是烫的,但身体已经开始变冷。
“你们飞不出去,”他轻声说,“是因为它不想被看见。”
阿古拉靠在石堆上,嘴唇发白。他抬起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记得另一个词。”他说,“不是‘献祭’……是‘替换’。”
话音落下,地面剧烈一震。
裂缝猛然扩大,黑水喷出十几米高,带着腐臭的汽雾洒落四周。草皮成片塌陷,泉眼完全被倒灌,水流变成了墨色。
玉佩再次发烫,贴着宝力刀的胸口,像一颗重新跳动的心脏。
他看向那深渊,耳边仿佛响起千年前的风声。
一个念头清晰浮现:要关上门,就得有人成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