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死了。
我的世界一片空白。
我和唐林高中时代就是死党,大学又考在同一个城市。我们喜欢听同一风格的音乐,看同一类型的电影,甚至玩同一款游戏。
十四年的风风雨雨,累积的感情就像年轮,一层层地堆积……可是,这一切都随着一片水花,戛然而止。
整整两天,才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想起他跳江后的情景。
唐林落水后,江面上绽开一片洁白的水花,围观的人群也发出阵阵惊叫。
嘈杂混乱的噪音里,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盖过了所有杂音。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刺破我的耳膜,洞穿了我的心脏——甚至在唐林死后的很多天,我还是经常梦到这个声音。
只是,当时的我根本管不了这些,手忙脚乱拨打110报警,喊来所有能喊到的朋友,雇了几条小船,沿着江水向下搜救……找了整整一夜,什么也没找到。
两天后,唐林的尸体在二十公里外的江边被发现,警方根据监控录像和尸检结果,做出自主落水窒息死亡的认定。
生活还要继续,上班,开会,没完没了的工作排期。
唐林的死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动气,让我精神恍惚,工作中也屡屡出错。坚持了三天,再也熬不住,就去找电台领导请假。
台长对我先前的多次请假旷工,本来就很不爽,瞪着我,小眼珠就要从金丝镜框里掉出来。好在他也知道唐林的事,还是准了假。只是,当天晚上我的最后一档节目,来不及换主持人,还要主持最后一次。
刚回到办公桌,就看见一个牛皮纸信封,躺在显示器旁边,上面写着“待播”两个蓝字。
我一愣,小编哪根筋搭错了,用这种方式准备待播内容?带着疑问,打开了信封。
浅黄色的纸张上,一行行淡蓝色钢笔字灵动娟秀。我粗看了几眼,确实是听众来稿。
可是,这都什么年月了,还有人用这么古老的方式投稿?作者会不会是个满头银丝的老人?
“亲爱的听众朋友,欢迎收听都市之声的《夜色阑珊》,我是您的好朋友沐阳。今晚为您播读的文章是《相逢》,作者是咱们的热心听众——青青。下面请大家伴随着优美的旋律,欣赏这篇文章。
‘关于爱情,神认为,只要改动一点微小的细节,结局就会大相径庭。
神想试一下,就改动了时间。
于是,一对原本很相爱的情侣,晚了很多年才相见。
那天,男孩碰到女孩。他的第一句话是,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例行公事读着稿子,三分之一还没读完,突然停住——稿纸上的字迹,文风,甚至说的每句话,怎么都看着这么眼熟?就像以前有人用相同笔迹,给我写过无数封信一样?在那一刹那间,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感觉自己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吱……吱!
刺耳的警报声从耳机里传出来,我这才回过神,看见导播站在玻璃门后面,大力地挥着手…
终于站完最后一班岗,我回到办公桌,打开节目组微博,把当天的节目内容同步上去。忙完这最后一项工作,就可以下班了。
机械地复制黏贴着节目信息,脑子却还在想着刚才的稿子——为什么稿子的笔迹和文风,看起来那么熟悉?可是,为什么搜遍了所有记忆,也记不起在哪见过类似的信?
我越想越觉着奇怪,发完微博之后,拿起刚才牛皮纸信封,翻看寄件人的信息——寄件人一栏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写。
就在这一刹那,新三桥上那声凄厉的尖叫,又回荡在耳边……
我一个哆嗦——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老是碰着些奇奇怪怪的事?难道是唐林的死对我打击过大,让我产生了幻觉?
当天晚上收拾外套的时候,摸到唐林留下的那张谱子。睹物思人,心情再也没法平静,就拿起谱子又看了一遍。节奏单调,实在没什么亮点。
眉头一皱,这才几年,唐林的作曲水准就退化到这个程度。还想再往下看,手机响了,是顾振宁。
顾振宁是唐林的大学室友,也是当年校园乐队的成员。当时乐队一共四个成员,队长唐林是吉他手,顾振宁是贝斯,我是主唱,“大嘴”李经纬打鼓。
顾振宁打来电话,和我商量唐林葬礼的安排,说为了节约时间,建议大家各走各的,我表示同意。
“对了,别忘了嘱咐大嘴,到时早点起来。”顾振宁提醒我。
“好。”
“别太伤心了。”听筒中,顾振宁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像患了重感冒。
“你也一样。”
挂断电话,我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窗外的世界漆黑一片,豆大的雨珠撞击着窗玻璃,粉身碎骨之后,又聚合成一道道水线,沿着窗玻璃,沉重地,不可挽回地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