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今天把他杀了。

因为时间不允许我再继续等下去。

我已经等了三年。

襄阳城外的蒙古大军，围城一月，仍然攻城不下，似乎已有了退兵的迹象。我若是失去这次机会，我的那些亲人仍然会继续在欺凌和侮辱中象狗一样卑贱活着。

趁此机会杀了他，今夜就有机会杀掉另一个重要的人物，重要人物一死，襄阳城不攻自破。那个蒙古的万夫长答应过我，只要我助他破城，我和我的亲人们就不再为奴，获得自由。

他是我的师父，人称老王头，是那个重要人物的厨师，重要人物姓郭，人们都喊他郭大侠。

用武功杀掉郭大侠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据说他的武功在当今天下排名在前三位，普通的投毒也瞒不过老王头的眼光，郭大侠一家的所有饮食，都要先经过老王头。

“天下没有一种毒药能瞒过老王。”

这句话是郭大侠的老婆，一个姓黄的女人说的。

我当然知道，老王头不仅是一个厨师，还是一个施毒用毒的高手，明教中有一个号称“毒王”的王三先生，毒技就来自老王头的传授。

所以我必须杀掉他，然后在郭大侠的夜宵中下毒，正巧那个姓黄的女人出城去找她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儿去了，这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不在场，是我最好的机会。

老王头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看我：“十牛啊，你小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三年前来到襄阳，我用了一个汉人的名字，吴十牛。不过这名字没几个人记得，在我印象中，大家都叫我“那个谁”或者“那个小兵”。

我嘿嘿地朝着他笑，不说话，只是挠头。

老王头继续说：“傻小子，你昨晚又说梦话了，叽里咕噜的，老子可一句也听不懂。”

我低下头，说不出话来，我想我一定在梦中说了家乡话，我的秘密一定让这老东西知道了。

那边有一把宰牛刀，老王头平常用它杀羊，刀身暗沉，刀锋雪亮，看上去很锋利的样子。我已经练了十年的刀法，杀不了郭大侠，难道还杀不掉这挡我路的老东西？！

于是我暗中提了一口气，让自己脸先红起来，然后又一次挠头，吱吱唔唔说：“师父……我说了你可告诉别人，我……我喜欢上郭家二小姐了……”

老王头怔了一下，哈哈大笑：“臭小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笑着笑着，忽然停住：“世上痴心妄想之人，又何止一个吴十牛……”

这时他看着窗外的夜空，说话的语气和平常大不一样，声音也很小，象是说给自己听。

他背对我，我慢慢走进了刀。听到老王头说：“十牛，你为人质朴忠诚，心思聪颖非凡，是个难得的人才，跟我学些厨艺真是可惜了。若是我把这身施毒下毒的功夫传给你，你倒未必配不上郭二小姐的。”

我愣愣看着他，悄悄提起了刀。老王头没有注意到我，只自顾自在那边摇头叹道说：“可惜，可惜啊。这一仗看样子咱们又胜了，等鞑子退兵。我便有一场生死决战……无论胜负，你都没法子去和郭二小姐好了。”

我缓缓向他走近。

老王头说：“十牛，你知道为什么郭大侠夫妇这么信任我吗？”

我握紧了刀回答：“郭夫人说过，天下没有一种毒能瞒过您的眼睛。”

老王头摇头，继续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是因为郭大侠夫妇知道，我留在襄阳的目的就是要杀了他们夫妇二人！”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二十年前，我的独生儿子就死是郭大侠手上的！这二十年来，我放弃精研药物，改炼千魔毒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杀掉他为我爱子报仇。郭大侠夫妇之所以放心我留在他们身边，因为我要保住他们的性命，不会让人下毒暗害他们，咱们江湖汉子，光明正大手上见输赢！”

他突然转过身来，眼睛中放射着锐利的光芒：“更何况国难在前、私怨在后……”

他的话忽然止住。

因为我动手了，鲜血喷射到了我的脸上。

刀果然很锋利，我的刀法果然没有白练，刀无声无息地插入了他的身体。

我也被他轻轻一掌推开，跌倒在地上。

老王头捂着伤口，嘿嘿笑了几声：“臭小子，别以为我老王啥也不懂，这三年来，你梦中常常说的是党项话，你不是汉人吴十牛，你是西夏国的流亡皇族！你杀我，只是想更方便暗自郭大侠。”

这话象刚才那把刀，刺入了我的身体，让我全身瘫软，无法动弹。

老王头继续说：“十牛，我代郭大侠受你一刀，记住，国难在前！”

他转身，蹒跚着走了出去，留下一路鲜血。

三天后，我跟随出击的宋军，冲向了蒙古的大营，我已经没有了祖国，历史不会留下我的名字，我死的时候，一定只是个没有名字的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