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与老李相遇

山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四处都是荒山杂草，极少的田地依然透着生气，不过似乎它们自己也感到了被荒芜包围着，极不好意思地局促地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不过在这样热的天，是更加不会有人来照料它们的。

老张慢慢地走着，似乎是觉得快走也没有用——既然太阳到处都是，不过似乎又是故意放慢了脚步，想要炫耀炫耀防晒衣的作用，他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太阳，然后不屑地收起了眼光，似乎在说：“晒吧，晒吧，现在我有防晒衣，才不怕你晒呢！”

不过，不一会他便满头大汗，而且身子也火似地发烫，他一只手扛起锄头，一只手叉住腰，他简直不能把手臂放下来，免得皮肤贴在一起，增高了温度。

“老张……老张……”一个声音喊道。

老张四下望了望，看见一个白点举着一只手朝他挥着。

老张乍一看，吓了一跳，不过认清后，看见那是老李，穿着件白衬衣，戴着草帽，草帽下是他黝黑的脸，两条腿隐没在地里。

“老李？”老张连忙走了过去，老李正在给番茄浇水，旁边放着两只桶，一根扁担。

“这么热的天，你还浇水啊？”

“是啊，你看，都快干死了。”老李抹了一把汗，喘着说，好像接不上气。

老张望了一眼仿佛一点就着的番茄苗，上面结着不多的红色的或青色的果实，老张同情而关心地说：“是啊，到处看不到一个人，天热，你还出来干啥？”

老李看着老张，没回答，从疲惫的脸上努力地现出一个笑容，问：“来看你老婆了？”

“是啊。”

“来看老婆还穿着新衣服呢。”老李打趣道。

“不是，是儿媳妇给买的，防晒衣，说天热，哈哈……，穿不惯这洋玩意儿，哈哈……”老李说着掀起衣服的一角大笑起来。

“好呀，好呀，享福了，”老李又喘着气说，缓了一下，接着说，“我呀，以后也不卖菜了……”话没说完，又呼哧呼哧起来。

“你怎么了？”老张急切地问。

“没事，天太热。”

“该不是中暑了吧，快回吧。”

“好，我把番茄摘了就走。”说着，老李喝了一捧桶里的水，老张帮着把剩下的水浇了，把成熟了的番茄摘了下来，放进桶里，挑在自己的肩上，和老李一道往家走去。

路上，尽管老李显得力不足，气不够，不过他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给老张分享着他的喜悦。

“我儿子和女儿说，让我不卖啦，那么辛苦卖什么，种了菜，留着自家吃，

你知道，我家人多（老李女儿有个儿子，老李儿子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回来的时候吃一些带一些，儿子给一千，女儿给八百。可以啦，你说呢？那我还卖菜干啥？不卖啦。而且，我这种的是绿色蔬菜（这是老李从他儿子那听到的名词），城里买不到，你说，好东西，那不情愿给自己的儿女吗？以后呀，我再种点果树。”停了一下，老李又说，“你说，以前的人个个想生儿子，现在呢，我儿子就喜欢女儿，生了两个儿子，还一定得生个女儿，现在孙女两岁多，疼得不得了，说孙女喜欢吃苹果，吃草莓，让我再种点苹果、草莓。”老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得意的笑。

老张听完，表示着羡慕和感叹的同时，也就顺道夸赞了一番自己的儿子儿媳，其内容就和给他老婆说的一样，不过他不厌其烦地几乎一字不变地又说了一遍，就像是第一次给人诉说一样，连自己都觉得新鲜有味。

两人边走边说，虽然顶着太阳，身体承受着烈日的煎烤，但由于高兴，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老李家。

这是一栋九十年代修建的两层两开间的楼房，老李打开门，一下就坐在了进门的圈椅里，像是再没有力气似的，动也不动。老张见状，忙放下扁担，从桌子上拿了一杯水给老李喝。老李咕咕地喝了几大口，睁开眼，稍坐直了些。桌子上还放着一盒打开的藿香正气液，看样子是常备的，老张拿起一看，已经没有了。

“还有藿香正气液没？”老张问。

“有，有，在我床头。”老李用手指着右面的卧室说。

卧室门口旁边是一个楼梯，老张走到门口，往楼梯上看了一眼，因为光线较弱，楼梯间显得特别昏暗，从最下面几级的台阶可以看出，整个楼梯已经布满了灰垢，像是久没人用一样，只台阶的中间部分，略白一些，显着偶或有人走过，但楼梯间透出的阴冷使人产生了阵阵凉意，让人觉得从上面走过的应是某个幽魂而不是人了。

老张在床头匆匆拿出藿香正气液，老李没精打采地坐在圈椅上，背后是一个窗户，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见了老李苍白的脸，也照见了空气中弥漫的灰尘，灰尘在他的脸上乱舞，像是要将他吞噬，老李浑然不觉地闭着眼，出着气。老张急步走到老李面前，赶紧让老李喝了一支，他把窗帘拉了起来，以免老李再受到阳光的照射，但窗帘一合上，屋内便显得更加阴暗了，老李软塌塌地坐在那里，没有动一下，活像个活死人，老张感到有些害怕，忙又把窗帘打开了一半，接着又把灯也打开了。

过了一会，老李恢复了些精神，他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脸，感激地对老张说：“谢谢，谢谢你啊。”

“没事，说这些干啥，你好了，那我也回去了。”老张说。

“你把番茄带回去吧，除了菜，我也没啥给你拿的。”老李热情地说。

“不用，你留着吃吧。”

老李不依，拿了一个口袋把番茄装起来硬塞给老张，老张推脱不了，只好接受了。老李在门口送着老张，老张走了一段路，老李还站在那里。老张回头看着老李，再看着那两层高的房子，忽然觉得那房子像个怪物似的，仿佛要把老李活吞了。这时，房间的一切随即又回想在老张的脑海里，老李，就是那个幽魂，老张想，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06《加班》持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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