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小城,那群发小

图片来自网络。


我的故乡是位于新疆西南边陲的一个名叫“泽普”的小油城。我在这里出生、成长,直到16岁随父母迁居到北疆。

这个小油城地处塔里木盆地西缘地区,在缩略版的中国地图上很可能找不到它的名字。

在我童年时代,油城的人们想要去北疆或者出新疆,都必须先赶赴200多公里外的“大城市”喀什,因为在那里才有火车站和飞机场。

这座小城最初是由于石油的开发而诞生和逐步发展起来的。

小城的居民大多数都是石油企业的员工及其家属。这里少数民族众多,最多的是维吾尔族。

我们的父辈就是油城的第一代开拓者和建设者。他们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来到这片贫瘠干旱、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刚开始没有房子,他们就搭起帐篷、点着煤油炉住了下来。

戈壁滩上经常刮沙尘暴,一刮起大风来就遮天蔽日,帐篷被卷走的事情也发生过。风停后,帐篷里好像下过一场“沙雨”,桌上、床上、水杯、饭碗里全是细沙粒。

后来,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多,慢慢有了医院、学校、报社、商店、银行、邮局、电影院、公园……越来越像一个小油城了。

在那些年里,我家也依次住过帐篷、砖房、楼房。直到1998年迁走之前,我家还住上了三室两厅的大房子。人们居住、生活条件的改善也印证了油城的发展和变迁。

在我印象中,这个油城很小,骑车环绕一圈可能只需1个小时左右。那时候,路上的汽车很少,没有开通公交车,人们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

这里从不塞车,路上最喧哗热闹的时候就是,工作日上下午学生们放学回家的两个时段。

路边还时常能遇到赶着马车或毛驴车卖瓜果的维族老乡。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小城里的瓜果真是好吃得惊人、却便宜得离谱。

小城里最具民族风情的地方要属传统集贸市场——“巴扎”了。

来巴扎进行交易的大部分人是附近居住的少数民族村民。商品多为手工加工、制作的,充满民族特色,原始淳朴、价格低廉。

在巴扎上,你能看到一辆接一辆的马车、毛驴车,黑头巾蒙面的妇女,头戴小花帽的男人,脸蛋红扑扑的嬉闹的孩子,抽莫合烟晒太阳的老人……

最诱人的是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物:烟气缭绕的烤羊肉,堆成山的油馕、烤包子,一筐筐的巴旦木、红枣、葡萄干、杏干,现做现卖的凉皮子、米肠、面肺子、手抓饭、奶疙瘩、奶茶……

走在巴扎里,你的耳畔被各种声响环绕:马嘶驴鸣、维语的交谈声、叫卖声、高分贝的维语歌曲声、孩子的欢笑吵闹声、炭火燃烧的噼啪声、菜刀剁在案板的咚咚声……

你的鼻子被很多复杂的气味所充盈:驴车散发的草料气息、少数民族特有的体味、呛人的烟熏味、孜然味浓郁的烤肉香、刚出炉的烤馕香、牛羊肉的腥膻味、热气腾腾的奶茶香……

在我记忆中,上世纪90年代油城的巴扎就是这样一幅热闹的市井画卷。

后来,我迁居到了新城市,虽然那里商贸繁荣、市容美观、高楼林立、汽车满街跑,但是我内心的生疏和隔阂感始终挥之不去。

不管是醒时还是梦中,每每忆起故乡,脑中首先浮现的图景还是那座偏远的小油城。

时隔多年的今天,为了描述小城的模样,我在记忆中反复挖掘搜寻,只找到上面这些模糊的影像。

小城给我印象最深的要属那群发小们。

在我的词典中,发小是熟悉和亲切的同义词。我们的父母互相认识,甚至是同事。我们从穿开裆裤、拖鼻涕的年龄就在一起玩闹、游戏。

上学后,我们就读于同一所石油子弟学校,分在同一个年级,甚至同一班。上下学路上我总是和小伙伴结伴而行,一边叽叽喳喳分享着见闻和趣事,一边急匆匆赶路。

因为家住得近,我们有空就互相串门,有时就顺便在别人家吃了饭再回自己家。要是哪个小伙伴过生日了,大家肯定要买好礼物,约着一起去吃蛋糕、庆祝生日。

更别说到了寒假或暑假,如果没有随父母出去旅游,那些大段大段的假期时光肯定是和发小们厮混在一起。

我们或者结伴去少年宫学画画,或者一起写假期作业,或者看课外书或下下棋,或者到户外跳皮筋、打沙包,总之每天的活动都很精彩。

由于我们80后这一代人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发小在某种程度上就充当了兄弟姐妹的角色,只不过是异父异母的,但是我们彼此间的情谊却是货真价实的。

当我上高一的那年春天,我家将要搬离油城,我即将和发小们分别了。有几个小伙伴特意在一盘磁带上录下了告别和祝福的话给我。在之后的很多日子里,每次一听到她们的声音我都不禁热泪盈眶。

这盘磁带陪伴着我来到陌生的城市和学校,开始新的生活。当我遇到困难、挑战,心灰意冷或畏惧退缩时,发小的情谊总能给我温暖和力量。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的发小们也都由于考学或工作,先后离开了那座小油城。现如今,我们各自分散在祖国的大江南北,见一面都变得很不容易。

虽然我们已经失去联系许多年,但只要一有机会联系上,坐下聊会儿天之后,生疏感总能很快消失。那份热络和亲切,仿佛彼此间的感情从没有断档过。

虽然在我们漫长的人生中,总有机会不断结交新的朋友,甚至是非常投缘或优秀的朋友,但是和历经岁月考验、磨砺的发小之情相比,成色和火候稍显逊色。

现如今,我离开小城已近二十载光阴。那座油城、那群发小,正如同无法重来一次的童年时光,始终深藏于我的内心,虽然记忆日渐模糊,但感情无可替代、历久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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