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湾名副其实,种杨树多些。高挑挑的白杨树几乎遍布村里的街街道道,有风刮起的时候,好像有千军万马一般。
这里地面宽,村庄比较密集。三里长的街道,住着有七八百户人家。说来也奇怪,也不知什么原因,村子里女娃多。实行计划生育以来,虽然没有了以前的一家五六个孩子,但是独生子女在这里基本不可能。大多都是两女娃后,县城里有机器,隔着肚皮就能分出男女,所以村子里好几个男娃都叫胜利。
云秀家和他们都不同,只生了一个,男娃。云秀的丈夫刘大锤虎背熊腰,大黑脸堂,拿眼一瞅就知道是个力气人。农村人不喜欢细皮嫩肉,身子单薄的人,像这样壮实的汉子,不用说都很能干。地里的庄稼长势好,再知道心疼人一点儿,女人跟了这样的男人,那是公认的有福人。女子不用下地,男的一挥膀子地里活计就干完了。所以刘大锤的媳妇,身材像白杨树一样的云秀,站到女人堆里,比大多数媳妇皮肤都细嫩。村里的娘门们一看见云秀,嘴都不由得“啧啧”出了声,艳羡的目光能把云秀身上的肉剜掉一块。
云秀不看她们的目光,她有她的烦心事。别人家都有女娃,可是她生了儿子云龙之后再也怀不上。虽然大锤还是和以前一样热乎,可云龙都八岁了,云秀的肚子还纹丝不动。别人家盼星星盼月亮稀罕的都是男娃,可她就是瞅着水嫩嫩的女娃艳羡得慌。
知道她心事的除了刘大锤,还有和她最亲蜜的马嫂。马嫂三个闺女,就是怀不上个儿子,计划生育队几次来人找她说:“你要是再生,下一次就是捣你家的房顶了。” 看来再想生男娃是不可能了。所以她看见虎头虎脑,吃得胖乎乎的云龙,总是亲热地拉到怀里,宝贝长宝贝短的数落一番,家里但凡有好吃的,一定少不了云龙的。那一次马嫂走娘家回来,硬是背着闺女偷塞给云龙一把糖。云龙也是黏马嫂黏得尾巴似的。
云秀喜欢的则是马嫂那几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有时候进城回来,捎回来个发卡,头花之类的,大花大了不要,转身就到了二花、小花头上。所以两家人走得就格外近。
马嫂的丈夫树根,那是盼儿子盼了几年,一个带把的都没有盼到,也是心灰意冷,女娃的名字也就起得随意。大的大花,往后就二花、小花的往下排。树根有时候忍不住了就埋怨马嫂,“我家这条根看来在我这里是要绝后了。”马嫂五大三粗,家里地里一把抓,说话嘴皮子也从不饶人,“你那库里没有那种籽,土壤再好也发不出那颗苗。白糟蹋一块好地了。”把个树根噎得张口无言,拍拍屁股走出门,他的怕老婆在杨树湾也是出了名的。
刘大锤这几天往地里拉粪。农村院子里都设有一个猪圈,猪圈里有一四方大坑,连带猪的屎尿还有各种柴草,发酵一段时间,就都运到地里,给庄稼做底肥。
云秀看他累得满头大汗,就换了衣服准备给他贴把手。大锤把云秀往院子里一推,“再有三车就拉完了,你就不要再弄一身脏衣服了。” 云秀知道他的固执,转身进屋拿了条毛巾,湿了水给他擦了擦汗。大锤黑红的大脸盘子憨厚地望着云秀笑笑,就又开始去装粪。
云秀洗洗手,赶紧在面盆里揉了面团。又去菜园地摘了个两个西葫芦,一个西红柿。那只大个芦花鸡咯咯咯脸红扑扑的刚从窝里站起来,炫耀地叫着。云秀探头一看,窝里边有四个鸡蛋呢。她抓了一把玉米赏给芦花鸡,芦花鸡跳跃着跑出窝啄吃的。云秀探过去手抓出鸡蛋,中午要给大锤增加营养,干体力活可不能让他亏了身子。
院里拴着的大黑听见外边有动静,汪汪汪地叫了起来。马嫂一阵风卷了过来,大黑一看是马嫂,摇摇尾巴又回窝去了。
“云秀,给你说个好事。”马嫂的眼眯成一条缝儿,把手捂成喇叭趴到云秀的耳朵上。云秀被她那神秘劲逗笑了,“啥事啊,嫂子?”“我娘家庄的,她家生了三个女娃了,男的还想要男娃,这个刚生出来的,放出口风,想送人。我知道你待见闺女,你要不要,这可是个机会。” 马嫂急急地说。
云秀正在洗菜的手,一下子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