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扶余的亡国与复国

公元283年,慕容部为涉归举行了葬礼。

族长逝世,涉归的弟弟慕容删趁机夺位。事发突然,部众噤若寒蝉。涉归的嫡子慕容廆跑了、庶长子吐谷浑没有反对、幼子慕容运年龄太小,因此慕容删强行接管了大权。

前文说了,慕容廆逃进辽东,仍然没摆脱追兵;情急中,帅哥藏在席子下,侥幸躲过追捕。

慕容删霸占了慕容部,自鸣得意。很快,事件有了转机。慕容删欺负孤儿寡母,惹人非议;篡位后他又处事不公,怨恨四起。第二年,部落领袖们一齐诛杀了慕容删。

关于慕容删被杀的时间,史书记载有点出入。《十六国春秋》写“太康五年国人杀删”,即公元284年。《资治通鉴》记在太康六年,《太平御览》称太康元年----显然,这是六年之误。

《晋书》说慕容廆在位四十九年,故老狼认为慕容删在太康五年就被干掉了----此时距其篡位才一年光景。也就是说,慕容删还来不及巩固势力便垮台了。

谁来做新首领?老狼相信,吐谷浑一定考虑过自己;但权衡利弊,最终吐谷浑赞同大多数人的意见。大伙儿仍旧希望老酋长的嫡子,也就是慕容廆继位。

起初,徐郁有意无意地透露了消息;慕容部的头领们获知,少主在辽东汉人那里。于是,他们专程从徐郁家迎回少主。大伙儿举行仪式,共同册立慕容廆为大人。

拜见张华、年少丧父、叔父篡权、劫后余生、失位复得,大起大落的经历使人迅速成长。归途中,慕容廆一直在斟酌如何安抚众人,如何表达既往不咎,如何协调各方权贵。

不过,新首领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部属。刚刚即位,慕容廆就碰到了出乎意料的难题:部族领袖们强烈要求讨伐宇文部。他们群情激奋,怒色溢于言表。

由于军事失败,慕容部的实力大损。相反,宇文部正在边塞内外大肆扩张。现在讨伐宇文部?那真是自取灭亡。不讨伐宇文部?慕容删的尸体在那儿摆着呢。这是一道两难的试题,考验着新首领的智慧。

慕容廆想到了办法,他把问题甩给了晋王朝。假如朝廷允许,慕容氏把中央政府拖入二部的纷争;倘若朝廷不许,正好堵悠悠之口。于是,慕容廆装模作样地上表说:“慕容、宇文势不两立,微臣请求伐罪宇文部,以平复先君的怨恨。”平复先君的怨恨,这句话出自《左传》。

虽然引经据典,但徒劳无益。晋朝的边疆政策以安抚为主,并不提倡乱动刀兵。有人曾建议把杂居内地的胡人赶出边塞,但朝廷没听从。慕容部想挑起事端,晋王朝当然不会答应。

慕容廆一脸遗憾地告诉部众,皇帝不同意我们揍宇文部。其实真要打得过,何需朝廷同意?部落领袖们炸开了锅,嚷嚷着要报复晋朝。尽管这个提议很任性,慕容廆还是听从了。

难道晋王朝比宇文部好欺负么?当然不是。不过,晋王朝的老百姓比宇文部好欺负----毕竟两条腿没有四条腿跑得快。何况,慕容部原本就打算抢掠塞内。

张华已经回京,暂无羁绊。慕容廆反复筹算,觉得还是可以抢点东西。那好,抢劫哪里呢?昌黎战役的阴影还没散去,换个地方吧。大伙儿一合计,就这里了。

公元285年,太平盛世泛起了涟漪。慕容氏入寇幽州的辽西郡,造成了很大的损害。晋武帝一听就来气:怎么又是慕容部?蕞尔(蕞读音:最)小邦接二连三地捣乱,真不知天高地厚啊。

盛怒之下,司马炎敕令平叛。幽州军在肥如(今河北省秦皇岛市卢龙县)遇到还在抢劫的慕容部,二话不说双方开打。毕竟差距太大,慕容部再次战败。

赌博时,拿什么牌最容易输?一手好牌。因为牌好,赌徒们会执迷不悟。当初,涉归以为自己有实力掰腕子,结果被晋军打得伤筋动骨。战败之后,慕容部学乖了:牌不好,立刻放弃。慕容廆脑筋灵活,才不会死抗呢。打不赢,走为上,新首领带队逃跑了。

晋朝惹不起,宇文氏不敢碰,慕容廆把目光转向辽东;瞅来瞅去,不幸的扶余人被看上了。还记得那位被吓死的扶余王么?如今,扶余王的孙子依虑执掌着扶余国。

在位三十八年了,依虑的小日子过得平平安安。扶余人体格高大,性情宽厚;但长年不打仗,哪怕是狮子也会褪掉利爪。慕容部要捏软柿子,依虑的好日子到了头。

秋高马肥,鲜卑骑兵轻易地攻破了扶余国。扶余王依虑拒绝投降,也不逃跑;当慕容廆进城后,扶余王自杀身亡。依虑的儿子和大臣们落荒而逃,躲到了沃沮。

慕容部把扶余国的城池削平,驱赶一万多人返回。

扶余政权已逾五百年了,却因无妄之灾而亡国。扶余王自尽,享年四十四岁。虽说弱肉强食是自然规律,但弱者也有尊严。老狼由衷地佩服,依虑是个有骨气的人。

整个事件中,有个人的态度很奇怪:东夷校尉鲜于婴并未出兵调解或惩戒。

鲜于婴早年在巴蜀做官,后来调职东北。慕容涉归抢掠昌黎郡,鲜于婴置之不理;几乎同时,他却大破入侵辽西郡的鲜卑部落。随后,张华用幽州驻军才解决了平州昌黎的涉归。老狼揣摩一下,鲜于婴跟慕容部的私交很好吧?

而今鲜于婴坐视扶余国灭亡,这不符合晋王朝的民族政策。有司上奏弹劾,鲜于婴被免官。晋武帝司马炎想用猛将文鸯接任,但在告别时突然心生厌恶----文鸯击败过皇帝的伯父司马师。心情不好,晋武帝改派何龛为东夷校尉,前往驻防襄平(今辽宁省辽阳市)。

公元286年的夏天,慕容廆到辽东抢劫。半道上,他听说扶余快要复国了。

原来,依虑的儿子依罗从沃沮返回辽东;国破家亡,满目疮痍。依罗跑去跟何龛哭诉,请求带着残存的族人复国。晋武帝闻报也很伤感:“扶余王世代恪守忠孝,但被恶虏灭亡了。朕格外怜悯他们。如果扶余遗族能够恢复国家,应当想办法让他们生存下去。”

有了最高指示,何龛命令督护贾沈护送依罗回扶余城(今吉林省吉林市龙潭山至东团山)。

敌人支持的就要反对,慕容廆派部将孙丁拦截。两军狭路相逢,兵来将挡。可是不到数合,孙丁被贾沈斩杀;主将阵亡,慕容骑兵败退。

由于东夷校尉的支持,依罗得以光复故国。扶余复国后,部民仍旧不断被慕容廆虏掠贩卖。晋武帝采取对策,一面让官方赎回扶余奴婢,一面下诏给司冀二州禁止买卖扶余人口。依靠朝廷的帮助,扶余又重现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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