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崎藤村

翻译  王志镐

序言

第一次见到岛崎藤村的作品,是在一本日语朗读文选中。据介绍，他是诗人，小说家，作品有《若菜集》，《破戒》，《夜明前》等，还写过散文和童话。我伴着录音磁带读着他的散文《千曲河的素描》，一次次陷入到他描写的美丽自然风光中而不能自拔。降霜后白芒芒的桑田，菜地；霜打后的卷曲的桑叶，被寒风拽直了头发似的柳枝；寒风中冻红了的脸颊，耳朵，鼻尖的女人……这一幅幅淡雅的素描展现在我的眼前，于是我想读到他更多的作品。

很幸运，我在日本网上找到了他的日记体散文。原来他曾经是一个教师，而且是一个非常关心自己周围的一切的教师。他所处的乡村，孩子们，村民，无一不是他细心描写的对象。为了让我的退休和未退休的教师朋友们领略一下这位从教师走上文学殿堂的奇异人物的风采，我试着翻译他的部分日记。文字非常简易，我几乎用与阅读差不多的速度将日文直接写成中文。这对锻炼我的翻译能力大有好处。不过由于未深入研究其中出现的一些疑难问题，可能会有差错。等到哪一天我想出一本书了，我再仔细校对。日记是以与一位可能是学生的人交谈的口吻写的，目前我还不知道这位学生是谁。日记共有十几个部分，我想我也需要很多次连载才能将它完成。

一．家访

现在我在靠近小诸城址的学校，教与您同样年龄的学生。我想，您在这样的山上无论怎样等待着春天，都会感到春天是如何短暂。不到四月二十日前后，花是不会开的。梅花，樱花，李花（李子）几乎同时开放。在城址的怀古园举行了二十五日的祭典，这个时节是花的盛期。于是，一旦每年惯例的风雨来到，一时间所有的花都凋零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的教室被八重樱树围绕着，三个星期前，如同花束般的密集的花蕾在教室的窗前怒放，休息时出去一看，浓浓的花影映衬着我们的脸颊，学生们在树下游戏玩耍。就连小学校低年级学生也来了，有的藏在这边的树荫里，有的抓住那边的枝桠，简直像小鸟一样。一个星期之前，我吃过中午饭的便当，便与四五个学生一起去怀古园瞧瞧。荒芜的高大石墙之间，长满了新生的绿草。

这里的男人女人都要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像您那样在都市学习的人,不会知道诸如养蚕假之类的事情。外国的农村，如小麦产地都等，学校在收获期间也有休假吧，我曾在哪本书中读到过这样的事情。我们的养蚕假，就是与此类似的假期。一到农忙季节，学生必须回家帮忙。他们从小就习惯了在这样的劳动中帮一把手。

名叫S的学生来自小原村。有一天，我和他约好去他家拜访。我对小原村那样的村庄很喜欢，因为那里有许多郁郁葱葱的树丛。另外，还喜欢从小诸镇通向该村的田间平坦的小道。

我闻着茂盛的绿油油的小麦发出的清香，出门上了路。右边是麦田，左边也是麦田。春风吹来，绿波荡漾。在这田间，可以看见麦穗上白泽的光芒。我一边在这乡间的小道上步行，一边听着深邃的峡谷方向传来的蛙鸣，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这是惊人的繁殖之声，这是不为人所知的不可思议的生物世界，通过充满活力的感觉，不时向我们的心头传来。

近来S家创办了养牛场，不愧是大家族，父兄们都有土地，是德高望众的人家。到这样的农舍来，看到拥有七，八人的家族是不希奇的，还有十人，十五人的大家族。S家从老人到小孩，都是乡村打扮的殷勤家族里的人，使我心仪不已。

我曾去过农家访问，入口处的庭院占地很宽，从厨房的一侧直接通向后门。家里的房间前面，有几坪左右的土地未铺地板，（一坪=3.3平方米）叫做土间，这是农家的特色。这家的土间与葡萄棚等连着，侧面盖着养牛的小屋，仅养着三头乳牛。

S的哥哥提着硕大的牛奶桶从养牛的小屋那里出来。S的母亲和其他两人在门口弯着腰，准备将新鲜牛奶装罐。我暂且站在那儿看着。

过了不多会儿，我在养牛的小屋前面听着S的哥哥讲起他们家的各种事情。根据牛的脾气，如果很温顺地让挤牛奶，这样的牛就很值得珍惜。有胡闹的家伙，也有沉静的家伙，各种各样的牛都有。另外，牛有着非常灵敏的耳朵，会根据脚步声判断主人。说了这样的话后，我还听说：为了让这样的乳牛得到休养，还设有从西面进入的牧场。

晚上投递的牛奶准备好了。S的哥哥让小诸引路送我回去。

一位日本教师的心声(二)

二. 黑帽山麓的牧场

我应B君以及B君的邻居邀请，到根津村去转转看看。据说，邻居家的主人是B君小时候的朋友。全景画似的景色。从这大斜坡上可以尽情了望。远处的谷底方向，看得见千曲河在蜿蜒流淌。

我在村子尽头的田圃小路上通过，在河柳的嫩叶枝条下穿过。谷底河边茂盛地长着鬼芹等毒草。选中了山脚下的一处地方，一行人在草上歇了脚，B君的朋友在这里取出了带来的烧酒。在这草地上摆开的酒席前，不时有年轻的女人相伴走过，她们是去刈草的。

B君的朋友像突然想起似的说：

“您一来，这儿就遭到了蝗虫的袭击，请您喝半天酒吧！”

这么一说，B君似乎同样想起了洋行以前的事情，说：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这么说着，B君拿出了写生簿，一边画着这些灰色的河柳的枝干，被风吹动的柔软的嫩叶，一边与我们说话。我离开去散了一会儿步，这个画家都没离开过写生簿。

翌日，我与B君一起出门朝黑帽山麓方向走去。我询问了牧场的事情，B君说顺便去写生，一起去吧。到头来我这一晚却成了麻烦。尤其是开始说从该村到有牧场的地方只有一里半，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没有向导，我们要去的地方无法寻找。

你也许听说过夏山——山鶺鴒之类的故事，你可以想像到我们前进方向走过的山路。被称作“平板”的干干黑黑的土，踏着它沿着杂木林中间的一条小道穿行而过，嫩黄而清澈的嫩叶丛中，我们与商旅客不期而遇。

向更山谷的更深处进发。山鸠在啼叫，B君边走边开始说起飛騨之旅。当听到名叫十一的鸟时，孤独之感一扫而尽。随着B君模仿的一声声鸟叫“十一……十一……十一……”，真的听到了对岸传来的鸟叫声。这时候，我们在某个山岗上走了出来。

你想象一下，一面是像白色的铃铛那样下垂的可爱的花草，一面是绽放的初夏的阳光洒满山岗，我们连想都没想过会有香气扑鼻的高原峡谷的百合花那样生气勃勃的场面。B君在西洋听见过这种花的由来，北海道也好，浅间山脉也好，知道那里有这种花，但无论怎么说也太多了，多得使人没想到要采。两个人歇下脚来，在草丛中躺了下来，完全淹没在花的卧铺中。说来谷底的百合，有一种叫君影草，意思是“幸福回来“，喜欢花的B君说。

与说话有趣的美术家一起,一直到走到牧场,我都不感到疲倦。山岗上所到之处开满了杜鹃花。据说因为牛不吃这种花，所以在这里长得很茂盛。

转了一圈，两里多宽的高原的一部分呈现在我们眼前。见到了牛群,牛群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朝着我们的方向奔来。就这样从放养的牛群一侧通过，我闻到一股恶臭，感到很不习惯。我们匆匆地往牧牛人住的方向走去。

小屋在山谷下面的地方，我们朝前走的时候，遇到了在溪流边饮水的小牛，还有採蕨的小孩。为了防止牛群撞破小屋的窗户和门，周围埋下了栅栏。年迈的牧牛人就住在这里,只有一小块贫瘠的薄地，看样子是老爷子开垦出来的。在破烂的屋檐下，牧牛人为我们烧了开水，放入了茶叶招待我们。

屋里墙壁上挂着名叫 “山猫”的工具箱,里面放着锯，劈柴刀，镰刀之类的工具。牧牛人的脸上呈现出一副即使在这样的大山里也经常有人来拜访的表情，向我们说起了饲养牛的经历等事情。他从该牧场的管理人那里每月拿到十元津贴，说自己是从其他牧场，也就是这西面流入的溪谷那里移居来的。又说牛的犄角发痒，得什么在什么上磨蹭，造成破坏，让人头疼。由于现在的草还又少又短，所以牛们吃着吃着就朝前走了。

牧牛人考虑短浅，说起了已经不见踪影的牛的事情。我们对他说想朝那山峦之间的深深的峡谷方向走。

“什么，那溪谷就在山脚下面的地方呀。那里的柳树叶牛爱吃着哪！”

他又说起了牛的事情，真是一个直脑筋。

不久我们在牧牛人的陪伴下，走出了小屋。牧牛人的脸上一副有许多牛等着他的神情，手里提着装着盐巴的口袋。途中他对我们说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什么“那个牧场因为有灵芝草，牛很喜欢吃”啦，什么“现在树木还很低矮，活不过夏天”啦。

来到这里一看，人和牛的一生几乎混合在一起了。这个老爷子看着牛尝着盐巴喝着清水的样子，就知道牛的病已经治愈了。月经期间母牛的叫唤声，他竖起耳朵就听出来了。

翻过开着紫红色野木瓜花的峡谷，我们在再次见到牛群的地方走了出来。牧牛人走近去给它们盐巴吃，黑色的小牛率先摇着耳朵走了过来。紧跟着的是额头宽宽的面目可爱的红牛，还有头上长着斑点的牛,都一头接一头走过来了。虽说不上是“山珍海味”，它们却一边摇头摆尾，一边向盐巴靠近去。牧牛人对我们说，牛群还刚刚到这里，有点想家，经过两天就习惯了，体力强壮的和体力强壮的集中在一起，体力弱小的和体力弱小的编为一组。对面斜坡的方向，可以看见卧着站着互相戏耍的牛群……

该牧场每月向诸多寄养母牛的主人收取五十钱，这样的母牛现在共有五十头。种牛只有一头。牧牛人为其主人服务，将牛的繁殖置于监督之中。道谢之后，我们告别了这位看守人。

2009.4.14.

以下是陈德文所译书中目录

为陈德文先生鼓掌（代序）

千曲川风情

序

学生的家

天牛虫

乌帽子山簏的牧场

青麦熟了的时候

少年群

麦田

古城初夏

山庄

卖解毒药的女人

祗园祭前夕

十三日的祗园

节日之后

中棚

枹树阴

山间温泉

学校生活

乡村牧师

九月的田埂

山中生活

护山人

秋季的见习旅行

甲村一夜

高原上

落叶

炉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