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朵相似的花

1

小玄子走了。

我跟着病了,烧了半个月,骨头缝里都发烫,发疼。可最磨人的不是烧,是闭上眼就冒出来的影子:她居然还是吊儿郎当得,她靠在门框上笑,问我:不是要你照顾好自己吗?

我真他妈讨厌这样,人在的时候,我连好好说话都不会,走了,却惺惺的惦记着。

我在回到郴州,下雪了,那雪下得没什么章法,漫天胡乱的飘,落在公交的车窗上,看着灰扑扑的,不知道是雪脏了,还是车脏了,一点也没有诗里写的那么美。

陈经理在楼下接的我,她搓着手对着我笑:“郴州好些年没下这么大雪了,你一回来就下,明年指定是个好年成。”

她说得没错,来年确实是丰年,而今年就这么稀里糊涂、恍恍惚惚的过去了。

转年公司的业务顺得不像话,要接的项目堆成山,我却像个敲钟和尚,每天忙得团团转,心却空落落的。

白叔还是老样子,天天泡在酒局、饭局、麻将局里,尤以酒局最甚。他总说:“酒桌上喝开了,事就成了一半。”

快过年时更忙,他说人情得提前打点,“等年根底下,谁还有功夫理你?”

我被他强拉着去了几次,非我认识认识一些人,说着我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将来接他的班,可心疼他,便去了。

郴州的朋友太热情,不喝倒两个不算完。我这酒量,两杯就上头,喝多了还得白叔来收拾残局,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我劝他:“酒是粮食精,喝多了也伤身子。要不招个能挡酒的助理?毕竟有这个指标。”

他居然说能省一个的费用,就为公司节约一分。

我火气上来了说:“您是一把手,真要是喝趴下了,传出去像什么话?总部他们要是有良心绝对说什么。再说阿姨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盯着您,我这谎说多了,迟早露馅。你不怕阿姨,我可怕阿姨在大院里说我。”

白叔最怕他那东北媳妇,阿姨是出了名的直性子,能动手绝不费口舌。

白叔听后便把刚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点头说:“成,你打个报告安排吧。”

我转头却鬼使神差的先给人才市场的经理打了电话,那边说最近人多,能安排。我拿着报告又软磨硬泡劝白叔:“明天天气好,咱去瞅瞅?”

他拗不过,便应了。

结果第二天一开门,雪又下起来了,还越下越大。白叔搓着手跺脚,没说话,我硬着头皮:“去转转吧,都约好了。”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小玄子以前总说我蠢,果然没说错。

人才市场空荡荡的,冷得像冰窖。零星几个摊位开着,稀稀拉拉几个大爷在找零工,见我们招“经理助理”,撇着嘴:“免费的酒能喝?”

走好了您!

白叔冻得直哆嗦,说去四处逛逛。

他走后,我在招聘台那坐了会儿,屁股麻得像不是自己的,才起身挪到窗边。

雪好像小了点,我哆哆嗦嗦摸出烟,刚要点,就听见白叔扯着嗓子喊我。

转头看见他拉着个人过来,裹得严严实实,看脚步像是个姑娘,被他拽得踉踉跄跄。

走近了,那人低着头,大帽子遮着脸。

白叔挤眉弄眼的对我笑:“花啊......不是,花总,这姑娘找工作呢,我瞅着合适,就带过来了,您给把把关?”

“花总”?还“您”?这是拿我开涮呢?还有您这是带过来的,人家都要散架了,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正想怼他,姑娘抬起头,轻声说:“花总您好。”

我愣住了。

高鼻梁,连嘴角酒窝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小玄子?

我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过:世上是有两朵一样的花,一朵凋谢了,另一朵才会开放。

我盯着她,眼睛里像落了雪花,慢慢的在融化,鼻子也有点酸。

姑娘被我看得慌了,又低下头。

我魔怔了,手脱离了控制的抬了起来,居然想碰碰她的脸。

不是她,只是长得像而已,那眼神就不是,要是小玄子绝对会掐着腰然后对我说:看你大爷啊看。

我慢慢放下手,伸到她面前,扯出个笑:“你好。”

她犹豫了一下,也伸手过来:“你好。”

她的手很暖。我握着,明明知道她不是小玄子,却舍不得松,她在抻胳膊我才记得松开。

白叔赶紧打圆场,拉她坐下:“姑娘别介意,主要是你太像一个人了。”

我跟着道歉:“不好意思。”

姑娘笑了笑:“像一个人?”

大概是觉得很老套的说辞吧,可真的......

“太像了!”白叔盯着她,猛点头。

我打断他:“你好,怎么称呼?”

“我叫刘亚丽。”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青涩。

她没带简历,我们简单聊了聊。她是文秘专业刚毕业,在家待了阵子,想出来学点工作经验。

白叔不知什么时候溜去了阳台抽烟,大概是给我们留空间。

聊完我心里犯嘀咕:我们本想招个能挡酒的,总不能跟她说“主要工作是陪酒”吧?我让她等会便去找白叔,把情况一说。

他大手一挥:“没事,多招一个就是了!办公室一堆小伙子,正好让她教教礼仪交际,成立个综合部,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我哭笑不得,这哪是按岗招人,分明是因人设岗啊。我却给他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您是我亲叔。

白叔怕我愣神吓跑人,亲自过去跟刘亚丽谈。他社会经验足,三言两语就把薪资、岗位说清楚了,末了还把我的名片塞给她:“这是我们副总,以后你直接跟他对接。”刘亚丽拿着名片,看了看我,说回去考虑下,想好联系我。我傻愣愣地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她笑着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白叔捅了我一下:“怎么样?”

“挺优秀的,来了能优化培训这块。”我说。

“谁问你这个!”他踢我一脚,“我是说你们聊得咋样?”

“就面试流程啊。”

“你没问她单身不?爱吃啥?爱好啥?”

“爱好问了,单身和爱吃啥问来干嘛?”

白叔恨铁不成钢:“蠢蛋!幸亏我问了,人家姑娘还单身!”

我哦了一声。

他没脾气了,又问:“像吧?”

我重重的点头:“像。”

但也只是像而已。

世上哪有什么两朵一样的花?不过是看着解点相思罢了。不过要是小玄子她爸见了,不知该怎么叹。

我望着远处发愣,白叔拍我肩膀:“你白叔厉害吧?中午你请客。”

我却笑问:“能来吗?”

“肯定来!”他点根烟,“咱这工资福利,她去哪找?再说了,郎才女貌的......”

我揉了揉鼻子,没说话。

中午这顿,请了。

谁让他这话,说得我心里有点软呢。


2

我有些小期待的等着,刘亚丽没几天真打了电话,她在那头反复确认公司信息和岗位要求。我耐着性子一一解释,没夸大半句。

挂了电话,白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一脸“我就知道”的得意。

“晚上请你吃饭,想去哪?”我笑着说。

“省省吧,留着请人家小姑娘。”他瞪我,“人家单身,你正大光明追,或以权谋私,我都支持。”

我脸红:“看情况吧。”

他又踢我屁股:“必须拿下!妈的,大院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我挠着头笑。我知道白叔是关心我,大院里住着的人,谁不知道谁的事。可我总怕,这份关心里,掺了点可怜的意思。

刘亚丽来报道那天,穿了身正装,扎着马尾,精神得很。办公室的小伙子们眼睛都直了,我看着他们那眼神,心里莫名有点酸。

我没有见小玄子没穿过正装,她要是也穿这一身,会是什么摸样?

更俊!

因为还没招到能挡酒的助理,按白叔的意思,酒桌上的事他先顶着,刘亚丽先做事务助理,跟着我跑跑人才市场,熟悉一下人事工作,有时间也看看业务这块。要是合适的话,再独立负责综合部。

刘亚丽来了之后,办公室确实不一样了。大家跟着学商务礼仪,她做事有计划,稳当。我是急性子,在她面前却忍不住放慢节奏,一急一缓,倒也合拍。

白叔看在眼里,总说:“这是好开端”。

白叔不再跟着去招聘,每次都让我和刘亚丽去,还特批:外出吃饭、打车费都能报。但我请她吃饭,总说“公司福利”,其实都是自己掏钱,公私还是得分清。

“中午想吃啥?随便说,都满足。”出来转了一圈,又成了一个项目,我心情大好。

“北湖区这两个月快被咱吃遍了,我都长肉了。”她笑。

“长肉好,你看你瘦得像秸秆一样。”我说。

“秸秆咋了?苗条啊。”她瞪我。

“说不过你,我饿了,你定地方。”我被瞪的有点不自在了。

“去吃汉堡吧?毕业就没吃过,有点馋。”

我本想说“那是垃圾食品”,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把话咽了回去:“走起,每人三个。”

“吃不完都给你!”她背着手,像个小孩。

到了快餐店,我点了三个汉堡、果汁、雪糕,还有一堆小吃。她看着面前的东西,捂着嘴笑:“你真想把我养肥啊?”

“养肥了好,明年过年更值钱。”我说。

“你当我是猪啊!”

“你自己说的。”

她伸手拍我,我没躲,那手轻轻落在我肩上。

“猪都比你力气大。”我说。

她又拍了两下,还是轻轻的。

我把汉堡包好递她:“赶紧吃,吃完有力气。”

她小口小口咬着,时不时擦嘴,生怕坏了形象。这哪是专业,分明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她吃得再小心,嘴角还是沾了点奶油。我指着她的嘴,她没明白,只顾着说:“真好吃,像回到大学里。”

我看着她笑弯的眉梢,又控制不住的伸出左手,用大拇指蹭掉了那点碍眼的奶油。

她愣了一下,没动。

我收回手,看着指头上的白,有点尴尬,她却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我慌乱的说。

时间过得真快,刘亚丽来了半年多。就在白叔盼着“有故事”的时候,她辞职了。

3

白叔舍不得刘亚丽,谈了很久,许了不少承诺,也没留住。

我知道她辞职的原因,我却没法说。

白叔问我她为啥走,骂我是猪,我也没说,答应了人家,暂时保密。她自己也说等时间到了,会回来告诉大家。我盼着白叔能留住她,明明知道没啥希望。

刘亚丽走了,办公室少了很多的气氛,白叔每次回来坐在那张空的座位上还总骂我,说我要是有他当年追阿姨的万分之一的狠劲也不是这样,可骂完了又叹着气像在惋惜什么。刘亚丽走了其实没怎么影响到大家,对他们来说这大概只是一个插曲而已,其实对我也是一样,只是我独自外出的时间更多了而已。

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刘亚丽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堆满了每个人的座位。只是刘亚丽还带来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在法律意义上被称之为丈夫的男人。

当刘亚丽告诉大家她结婚了,这个男人就是他丈夫的时候,大家对于这个男人的出现,除了差异外,更多的目光是看着我。我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反应,就像接待一般的访客一样,热情而不失礼貌。

那哥们也客气的很,派了一圈烟后,自顾自的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又客气的说是要请大家去吃饭,白叔推辞了,说:下午要回深圳学习,马上就得走,你们在晚来一步就遇不上了。

哪里有什么回深圳学习的事情,大概白叔伤心了吧。

听了白叔的话,我心里其实也想着算了。可白叔还是安排我招待下刘亚丽吃顿好的,毕竟在公司待了半年了,还是有感情的,但是不能喝酒。

我倒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悦,带着大家到附近稍微不错的海鲜酒楼,刘亚丽以前跟我说过,这家的海鲜好吃,只是太贵,我也没有那么多钱,也算是借了个机会。

这顿饭吃的很尴尬,倒不是我多尴尬,只是那哥们有些尴尬,除了我和胖哥跟他聊了几句外,其他时候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闷着头吃海鲜,倒不是不跟他聊,实在是没有话题,他一个富二代,张口闭口都是我们没接触过或没有听过的事物,就是聊八卦都不在一个水平,还真是应了白叔那句话,有钱人的世界你不懂,没事要多接触多学习,把自己活明白了。

尴尬的饭局结束的也快,那哥们留了张名片,说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有啥难事,就是一个电话决绝的事情。

我接过名片,看着这哥们,心里没由来的:“原来‘像’从来没用,能陪她过日子的,从来不是影子。

挺好。

该祝福的要真心去祝福。

回公司继续干活。

这期间刘亚丽又回来过两次,一次是挺着个大肚子来,一次是抱着个胖小子来的。后来也就慢慢没在来过,我也没在听过她的消息了。

刘亚丽走后单身小伙子们又恢复了熊样,虽然还是懒了些,可自觉了不少,起码都挺会收拾和打扮了。


4

项目不停地来,人也不停地增加,我反而不像以前那般忙碌了,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同时也要相信别人会做的比你好。

期间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位姑娘,叫庄微微,人家确实帮了不少忙,出于感激请吃了几次饭,目前没啥故事发生。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有序推进着,秋高气爽,我就跟白叔商量了下,来郴州那么久了,也没怎么出去逛过,大家也都辛苦了,再说工作计划里写了团建这项,趁着机会带大家出去转转,放松放松。

白叔抽着烟笑着问我想去哪里,我除了知道几个钓鱼的地方也不知道去哪里,便组织办公室的和下面的几位干部,开了个民主小会,献谋献策,什么万花岩、东江湖,最后高票决定先去苏仙岭,都玩一遍。

带队的是老谢,也就是新招的经理助理,他是当地人,反正跟他走就是了。没去之前就听陈经理说过苏仙岭的风景挺好,岭上有什么白鹿洞、升仙石、望母松,想来对得起天下第十八福地的称号。

老谢说其实仙领上有座仙观,里面有位老仙人,求缘,求财,求子啥的,很灵。

胖哥带头打趣老谢:有这好地方,早该带大家来。白叔也加入了调侃的队伍,又嘻嘻哈哈的说了些荤段子,气氛甚是愉悦。

一大群人来的挺早,山里的云气还没有散完,加上香火缭绕,远远的看着真有点仙家的味道。

从山脚众人一路往上爬,也没有什么陡坡,走走停停也到了老谢说的地方,我感觉这仙观不算大。接待的道士穿的很朴素,就是电视剧里那种,看上去却很潇洒的感觉。也不知道仙观里有没有啥职务一说,大家也不敢乱叫,便学着老谢,遇到了就称呼一声师傅。被称呼师傅的人做了个手势,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便都模仿着手势算是回了礼。那看上去还算年轻的师傅笑了笑便问我们做什么,老谢说明了来意后,便先带着大家去上了香火,随后引来一位年级大点的师傅来,我估计是管事的。这位应该算是道长,白眉长胡,很有仙风道骨的意思。我们都是俗人,也不懂什么规矩,老道长行礼我们跟着行礼,老道长问啥老谢或白叔代答着。

白叔跟老道长闲谈了一阵子,大家便排着队给看面相,我有些不太信这个,怎么说呢?听我妈说:小时候我爷爷就找道士给我看过,反正是好面相,最起码也得是个县长,我爷爷一高兴,愣是请道士在家喝了三天,还杀了只老母鸡,按我妈的意思,我大娘生我堂哥的时候,别说母鸡了,老爷子就是连个鸡蛋都没有给过。可因为我,一个道士几句话就骗了我爷爷一只老母鸡。再说我这都快三十的人了,仕途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弄明白,还县长,都是愿者上钩的把戏。

白叔先看,老道看完没说话,按他的意思现在还不方便告知要晚点解。接着剩下的一个一个看,基本都挺好,白叔听着高兴,也非要我上去给道长看看,我看躲不过,便最后一个看了。

老道看我微微笑,笑得我有点心里发毛。有些尴尬的说了声:师傅好。他点了点头,便问了东问了西,家里有啥人的,想解些啥,我也一五一十做了答复,至于解啥我也没有想好,便没有说。

他却说了一堆我听不太明白的:说我与缘无缘,他却与缘有缘,可了了我的一些缘。

胖哥有些机灵的说:“道长该不会是要收我家花哥做徒弟吧。”

道长笑着说:“你这小伙子有慧根。”

白叔来了好奇,也问道:“大师这话怎么说?”

道长笑着说:“现在入观不像以前喽,首先要他家人答应了先,然后是一堆的资料不说,还要备案等等,麻烦的很,这是不是也。”

白叔又问:“那是呢?”

道长笑着接着说:“我跟他有些眼缘,想着收个缘分徒弟。”

我听着有点牵强,还缘分徒弟?这个倒是新鲜,我自己问道:“缘分徒弟是什么?”

道长笑着说:“就像你们说的谈恋爱一样,就是感觉对了,缘分就来了。”道长摸着胡子接着说:“当然就是挂个名字而已,也不用行什么大礼,也不用填一堆资料,完全不影响你的生活,只要心里能想着这个便宜师傅就好。”

我没想过什么师傅不师傅的,更何况是便宜的。也便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道长倒也没有强求,只是说有缘,无缘,能说上两句总归是缘。

老道长又说了一番话,意思是这个地方是我的缘地也是福地,在这待着,总会少了些坎坷。

反正我不信,就一听的事情,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我的家在深圳,总是要回家的。

道长见我没在搭话后,便领着白叔去了后屋,两人谈了挺久,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下山后白叔一脸严肃,路上也没有话。

等小巴车把大家都送到家后,白叔又让胖哥跟他出去一趟,等回来的时候胖哥也说什么,左右抱着两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问他也不说,说是不能说,不然就跑神了。

跑神了?

大家一脸蒙蔽,白向前猜着说不是菩萨就是财神,众人呵呵一笑。

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老道长来了我们办公室,还带了个老和尚师傅,胖哥开车去接的。

我看着这二位,一个仙风道骨,一个慈目宝像,可站在一起就怎么那么别扭。想不明白,便也没想太多,只是端茶倒水招呼着道长和老和尚师傅。

道长看到我还是一脸和气,在等白叔的片刻功夫,又跟我闲聊了几句感情上的事情,你没听错,我也没写错,也不是自己混乱写的,真是感情上的,我猜是不是白叔跟他说了什么。也说了些孝顺母亲的话,我却都听进去了。他又介绍起旁边的老和尚,那和尚只是点了点头,一手掌状,一手盘着念珠,也不说话。又聊了两句其他的,不过也没有再提什么缘分弟子的事情。

“两位师傅好。”白叔换了一身正装,见了道长和老和尚忙上前问好。

两位也回礼说了句好。

“已经蔽食沐浴了吧!”道长接着话问道。

“已经按师傅要求的做了。”白叔回道。

“既然都准备好了,吉时正好,那赶紧吧。让小胖子把菩萨和财神请出来吧!”道长掐完手指接口说。

“好。”白叔回道,又急忙唤胖哥。胖哥左右开工把包着红布的菩萨和财神的雕像抱了出来。

白叔看胖哥忙说:“轻点,别闪着了。”

胖哥笑着说:“没事,抱的稳稳的。”

胖哥把东西放在了道长和老和尚跟前的桌上,然后道长说:“白总你留下,让其他人都回避一下好了,一会儿开光人多不好。”

“好。”白叔说完就让大家散了,还想看热闹的小崔说了半天还是被赶了出来。

“神嘴啊?”大家在外面等着没事就调侃起白向前,白向前摆着手说:“这有啥,一切都在掌握中。”

“呕吐,呕吐,惊起一滩鸥鹭。”小崔唱着反调,白向前被他爱人说的有些不高兴,指指点点的倒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花哥,我想吃肉。”胖哥哭着个脸说。

“怎么了?说的你好像最近没有吃肉一样?”我开口说。

“我还真没有吃肉,七天啊,做的什么狗屁童子,馋死了我。”胖哥抱怨着说。

原来道长跟白叔说胖哥有慧根和福相,适合做童子,但这童子得吃素七天才灵。

那还真是委屈胖哥了,我看着这张圆润的脸,一点也不像缺油水的模样,还是开口说:“行,晚上想吃啥,小童子说就行了。”

胖哥听了后抱着我嘻哈的说:“还是花哥懂我。”

我听了真肉麻,吼了声:“滚。”

开光的过程没看到,等白叔叫大家来上香的时候,菩萨和财神已经安置在准备好的坛位里坐着了,那坛位两边点着蜡烛,还是电子的,我心想:好家伙,神仙也与时俱进了。

上就上吧!

每人手持三根,也不懂什么规矩,按白叔的意思点了后诚信的拜上三拜就行了。

等大家都拜完了,白叔给道长和老和尚师傅包了两份挺大的红包,应该不少,反正皆大欢喜的事情。

别说,从菩萨开光后,白叔心情是好了不少,每天早睡早起,烟也抽得少了,酒也没怎么喝了,人感觉也精神了。办公室里还养了许多绿植,有次他闲聊莫名的跟我说:哎呀,这酒也不喝啊,烟也不抽啊,几十岁的人了,居然开始想你姨了......

人来世上走一遭,可能都是安排好了的,凡人终究逃不过命。

白叔住院了,也是在人民医院。

我请假去看过他一面,肚子圆圆的,虽然身上插了些管子,可人很精神,有说有笑的,还让我把车照赶紧学了,说这样以后出门办事方便。

我说我一摸方向盘就困,他气的抬手就要揍我,我倒是躲了过去,可转眼没几天就走了。

追悼会上,阿姨哭得撕心裂肺。我看着灵柩里的白叔,干干净净的,脸上像带着笑......

我觉得累了,可就是觉得不值!

真不值!

追悼会后,阿姨被人架着走的。

那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风卷着没烧完的纸钱,在墙角里打着旋,又被风送上了天,飘啊飘,瓢到了看不到尽头的城里。

我混在人群里,看着那纸钱飘去的方向,直到大巴鸣笛才回过神:原来日子从来不是用‘值不值’来算的,就像那风,吹过白叔的灵前,也会吹过街角晒太阳的老人、吹过摇篮里哭闹的娃娃,吹过一座山,吹过一座城,不分好坏,没道理的往前。

白叔走后,总部来人跟我谈话,问我怎么想。我还年轻,真的,三十都不到,干活行,应酬一类的不行,我怕自己也步了白叔后尘。其实我心里明白,白叔住院那会儿,总部就已经安排了人员来接班了,问我估计也只是照顾面子上的事情而已。当初都不想来,怕困难,现在这面平稳了,也算是家大业大,估计都该抢着来了吧。

白叔走后,我也就没有在郴州待了,做完了交接也就回了深圳。

我总以为终于回家了,可我真就像老道长说的那样:这座城是我的缘地,在这待着,总会少了坎坷。出了的话又要徒增伤心烦恼。

可哪里没有烦恼!

烦恼再多,家总归是家,那里有我妈,有小玄子,有大院的树,有我熟悉的人,能写的一些人。

那里的坎坷,才是我的根!

可我却不知道把庄微微惹上了。

哎,也是个傻子,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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