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我的书

那是个槐花飘香的黄昏,出差回来的父亲,从黑色手提包里掏出一本包着报纸的书递给我。至今记得报纸撕开时蹦出的画面:《小灵通漫游未来》——戴鸭舌帽的小记者举着闪光的相机,站在悬浮汽车上飞越玻璃大厦。

当晚的台灯下,我跟着小灵通吃上了人造肉丸,摸到了电视手表,甚至,书桌上的老式闹钟恍惚间都变成了电子屏幕。

这份雀跃在后来的日子里不断应验。

多年后,我攥着MP3听郭德纲的评书,猛然想起小灵通手腕上播放新闻的电子表——原来,父亲给我的,不是普通的一本书,是藏着时光密码的预言。

父亲单位订阅的《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像候鸟般往返,每一期都有新的精彩。

我把《人民文学》架在母亲的缝纫机上读《乔厂长上任记》,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竟和书中轧钢厂的节奏重叠;初中实验课摸到显微镜那刻,恍惚看见《珊瑚岛上的死光》里的激光器在发光;少女不懂愁滋味,却在《大风歌》里听见历史回声,在《大淖记事》中窥见人性微光。那些年,懵懂的我,将这些文学作品生吞活剥,将陈白尘的悲怆、汪曾祺的温润、刘索拉的荒诞统统装进我的行囊。

  初二那年早春,课桌下的《收获》被历史老师拾起。我以为准要挨批。郭宏章先生镜片后的目光掠过扉页,竟说:"看完借我。"而我,读的书目里从此又多了老师的藏书。唐诗宋词在泛黄纸页间流淌,李白邀我共饮月光,王维的辋川山庄让我流连忘返。数年后的某日,我在课堂上背诵《廉颇蔺相如列传》卡了壳,先生拍案惊雷:"好文章不背,如小熊掰玉米!"那声叱责,至今仍在耳畔萦绕,让我懂得经典须百遍成诵,铭记于心。

青涩岁月里,收音机是另一扇奇幻之门。邱岳峰的哈姆雷特在电波里沉吟,童自荣的郁金香在电流中绽放。程砚秋的水袖拂过《锁麟囊》的悲欢,新凤霞的《花为媒》在两颗年轻的心中激荡。这些声音化作隐形的书页,在记忆里装订成册。

大学时代,邂逅了琼瑶与三毛。我穿越琼瑶的烟雨江南,随三毛丈量撒哈拉的月光。托尔斯泰的火车碾过安娜的叹息,罗曼·罗兰的钟声在克里斯朵夫心头震荡。待到领到第一份工资,迫不及待买下《围城》,目睹城里城外的徘徊,感知人间万象的共性。

如今,书橱承载了青春的记忆,光阴的重量。《说文解字》藏着同窗情谊,《汪曾祺文集》泛着胞弟的惦念,徐志摩的诗行间浮动着老铁的笑意。不同版本的《论语》在案头对话,林语堂与李一冰笔下的东坡隔着时空对酌。

  春夜翻书,忽见书虫在《十三经注疏》的页缝游走,感慨这小小的生灵竟比我更早抵达这些文字。书架投下的影子,在灯光里静默。恍惚又是那个捧着《小灵通漫游未来》的少女,站在浩瀚星河的起点张望。原来,岁月从不曾流逝,它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在字里行间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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