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爷爷去世二十周年的日子了,家族的上上下下都在这个时候开车或坐飞机赶往自己的家乡。我对爷爷没有什么印象,只从一些长辈们的口中得知爷爷生前是个忙人。
这天,在回家的路上,我们路过一个卖早点的地方。“这东西叫‘气布袋’,没听说过吧?”我点点头,“这是你爷爷最喜欢吃的东西。”父亲说道。怀着好奇的心理,满怀期待一大口咬了下去,结果却大失所望,这东西无盐无糖,既不脆也不软,不过是平常的果子里放了个鸡蛋罢了,何来美味?终于到了爷爷生前居住的地方,虽然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但肚子里的食物却不让我安生,老家的路还没翻修,汽车行驶在有些颠簸的土路上,我捂着嘴,尽量抑制它想出去的想法。明天是爷爷的忌日,各家亲戚都开始串门,唠着有的没的。我走出门外,看到农田里长着肥硕的玉米,旁边荒芜的土地上开满野花,蝉鸣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屋檐上的爬山虎映入眼帘,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但是他不在了。
“你也来了”,少年时的玩伴停好自行车,冲我说道,“嗯,好多年没回来了,怎么样,近来可好?”“我在县里面上学呢,平常住在学校,嗯……过的也还算不错,”他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笑容,让人觉得心安。饭后,我们把凳子搬出来,人们围着圈坐,手中拿着瓜子,唠着家常。这是这里人们的习惯,他们习惯于在饭后开一个小小的茶话会。第二天大早,太阳还没升起,吹在身上的风很凉,我啊,一冷就会浑身起红斑,但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要太阳升起或者吃些早饭有些热量红斑就会逐渐散去。放炮仗,摆桌子,摆祭品,一阵忙活之后,排好队伍,所有人都准备好前往爷爷的坟头祭拜了,说起来,唢呐真是个神奇的乐器啊,你出生时它就在你耳边响起,喜庆,高昂。你进棺材后它仍然在你耳边盘旋,哀伤,低沉。吹着唢呐的年轻人走在队伍最前面,唢呐独特的音色在耳边久久不息。
由于爷爷的坟头在一片玉米地中,而玉米之间的间隔又很窄,所以我们只能排成一列逐个进入,就像是桃花源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但这里没有良田美池,也没有桑树竹林,只有一个堆的很高的土堆,爷爷在里面已经睡了二十年。首先是磕头,然后是烧香烧纸,一缕青烟在天空中飘起,我手中拿着香,看着燃烧着的纸钱,感受到火焰带来的温度,红斑受热,逐渐消失,这可能是爷爷给我带来最后的温暖吧,我心想。走时,我跟在队伍最后面,转身望去,湛蓝的天空下似乎有位老人,老人慈眉善目,笑着在向我打招呼,我向他点头微笑,旋即转身跟上队伍,回去的路上,鲜花盛放。
中午,大家纷纷前往约好的饭店一起就餐,服务生的身影在场间来回穿梭,“这是你二叔,这是你四叔”,父亲向我介绍坐在同一桌上的客人说着,“二叔好,四叔好”,我向着两位长辈问好,“都长这么大啦,上会见你回老家的时候你才到我胸脯这呢”,二叔比着手势和我说道,“他还不行呢,跟他四叔家那孩子还差不少呢”,父亲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热闹过后,大家都回了家中,想必在一饱美味的午餐过后,在家中睡一个美滋滋的午觉是世间最满足的事之一了吧,我躺在床上,想着这两天的经历,困意渐渐涌来。梦里似乎有位刚刚耕完田的老人坐在树下,手中拿着吃剩下的半块西瓜,不远处的狗摇着尾巴穿巷而过,时间似乎过了半分钟,又好像过了半辈子。梦醒时,突然想起《最后的一块木柈》中的一句话: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说起来,这本书也是爷爷那个年代的呢,我想,当爷爷在回忆往事时,他不会因为平凡一生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因为,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他的每一滴汗水都灌溉在农田上,传说,夸父死后,他的身体变成了大山,其手杖变成了森林,我想,这里的土地肥沃松软,溪流清澈见底,和爷爷一定有很大的关系吧。
回到现在的住处后,我开始着手这篇文章,手上的笔像附了神,不多时,便已完成,天蒙蒙亮,随便洗了把脸下了楼,早晨的清风让人觉得舒适,大街上有一个卖早点的摊贩,老板正在忙活,“一个气布袋,一碗豆腐脑”,我对老板说,“好嘞”,我坐在椅子上,一边等着早点,一边看着太阳自东方逐渐显现,街上有位老人在散步,孙子跟在他后面。“您的早点,请慢用”,我回过神来,用勺子喝了一口豆腐脑,看着盛在盘子上的气布袋,愣了一下,拿起一双筷子将它夹起,端详了一下,然后像第一次吃它时一样一嘴咬下去,口齿留香,其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