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金瓶梅》第一百零五回 妓女也有真感情 兄弟也是假相交

白话《金瓶梅》第一百零五回 妓女也有真感情 兄弟也是假相交



四月二十一,两个姑子离开西门府去了,吴月娘又为她们装了满满一盒子蒸酥茶食,每个姑子再给五钱银子,两个小尼姑没人一匹小布,送她们出府。

走到门首,薛姑子又暗暗嘱咐吴月娘:“到了壬子日,把那药吃了,保管有喜事!”

四月十九那日,吴月娘曾经给了两个姑子每人二两银子,再加上这次的每人五钱,这两个尼秃卖给吴月娘的这副怀孕秘药的价值已经可以买一名秋菊这样的小丫头了。

王姑子和薛姑子离去,府里的妻妾又没了事情可做,便一同走到花园中游玩,此时紫荆花开得正烂漫,潘金莲摘了几朵,给妓女李桂姐戴上。

李桂姐此时正抱着官哥儿,无论谁来要她都不给,说:“我心里就要抱着哥儿才好。”

走到翡翠轩,见西门庆正在那里卧着,睡意正浓。

这群妻妾七嘴八舌,再加上潘金莲东翻西找,也不知道寻些什么,把个西门庆吵醒,才逗弄官哥儿玩了一会儿,就听小厮来报说:“应二爹来了。”

一群妻妾慌忙往外走,都往李瓶儿那里去了...

两名奸猾的老尼心满意足的离去倒不必多说,之前已经做过分析。

潘金莲这一次又为李桂姐插上两朵紫荆花这一幕,让人可以想到前几日悄悄给陈敬济头上套了个桃花编成的花枝。

在所有人中她总是兴趣盎然,总是有些小动作出来;

这些小动作也许有人不喜欢,可大多数人都会因此对她的形象有那么一点点的改观,认为她并不是一个心理完全黑暗的女人。

李桂姐这几次见到官哥儿的表现值得回味,元宵节期间,李桂姐便抱着官哥儿不放手,还嘴对嘴的和他亲亲;

这一次还是这样,不管李瓶儿要求,她仍然一直都抱着官哥儿。

也许李桂姐是《金瓶梅》中最不善良,最无情、又最不讨喜的妓女,可从这些描写来看,她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古代的娼妓有专门的汤药,这种十分歹毒的汤药虽然配方已经失传,可据说只服用一次就可达到永久失去生育能力的效果。

宫斗戏中往往有利用麝香来达到让别人无法怀孕的场景,可麝香不是妓馆这样下层人能够用的起的,流传并不广。

《金瓶梅》中的娼妓没有一个怀孕的,包括西门庆娶回家的两个,原因就是她们在从事这个行当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怀孕的能力。

李桂姐也一样,虽然今年她才只有十九岁,可她注定无法成为一名母亲。

这大概就是她见了官哥儿总是很想要亲近的原因。

李桂姐的表现往往是虚假的,可对待官哥儿这方面,骁骑认为是真心喜爱的。

今天的章节里,李桂姐还是最主要的人物,我们只讲讲从前被骁骑痛批过的她,到底有多少可怜之处。

应伯爵是西门府的常客,往往十天大约有七天都要在西门府里吃吃喝喝;由于他来得实在太勤快,又得西门庆欢心,于是无论何时来,都是直接便走进来,就像在自己家行走一般,就连西门庆家养的几条凶恶的揉狮子狗见了他都连叫也不叫。

西门家的这些妻妾深知这点,知道应伯爵会径直走进来,于是慌忙躲开。

李桂姐抱着官哥儿走的慢,被应伯爵看到,故作惊讶地问:“你原来在这里?几时来的?”

李桂姐没好气地道:“怪花子!关你什么事?问什么问?”

应伯爵哪里肯饶她,又笑道:“不关我的事就不关我的事,且让我亲个嘴儿。”搂过来就亲,西门庆骂道:“怪狗才,看你吓着孩子。”

西门庆又对书童说:“把哥儿抱给你六娘去。”奶娘如意儿也不敢过来,躲在松墙后等着书童抱过来,接了,匆忙到后面去了...

应伯爵问李桂姐:“你的事怎么样了?”

李桂姐说:“多亏爹可怜我,命来保哥去东京替我说情去了。”

应伯爵点头道:“这样就好,这样你也可放心了。”

李桂姐便走去后面补妆,待会还是要回来伺候几人的。

西门庆便问应伯爵:孙寡嘴和祝实念如今起身了没有?

应伯爵道:“自从那日被官府拿了,第二日便连同小张闲捆绑着押往东京去了。”

又道:“平日里只贪图饮酒吃肉,这一场苦也是他们应得的。”

“这大热的天,扛着铁索,又没有盘缠,够他们受的。”

西门庆也道:“谁叫他们只是跟着王家那小子胡混来?他们自找的苦自己吃。”

应伯爵道:“哥说的是这个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家怎么不抓我和谢子纯?”

这两人的对话可见人情凉薄,同样是会中结拜的十兄弟,西门庆和应伯爵却丝毫不顾情面,一味的只说风凉话。

再说谢希大也被西门庆叫了来,他对结拜兄弟被押解去东京又是什么态度呢?

谢希大见到西门庆便抱怨道:“我这走得一身臭汗,平白惹了一肚子气。”

西门庆问他为何生气?

谢希大说:“大早上老孙的妈妈走到我那里,怪我把老孙弄到牢里去。这个不讲理的老淫妇,你儿子成日傍着人家在妓院里大吃大喝,大把的银子拿回家去,你给过谁一个钱来?叫我硬顶了她几句才走出来,正听哥叫我来这里。”

西门庆便道:“也没什么事情。前日宋巡按送我一口鲜猪,今早我让厨子用材料将猪头烧了,咱们兄弟共享。”

应伯爵还没完,又说:“我早就说跟着王家那个小子,早晚会有事情,怎么样?今日被我猜中了吧?”

西门庆也道:“王家小子,有什么大气概?脑子都没长好,还学人养女人?”

应伯爵接道:“他见过什么世面?若是将哥的过往事迹说出来,能把他吓死。”

王家那小子说的是王招宣家的王三官,王三官是要继承招宣官位的,可在西门庆他们看来,并不值一提。

时间不长,烧猪头上来,几碟小菜配着,先是送上三碗面来,配着卤汁蒜醋吃倒也别有风味;

西门庆一碗还没吃完,应伯爵和谢希大【三扒两咽就是一碗,两人登时狠了七碗!】

这个‘狠’字用的真好,毫不曲折的写出这两人的不堪面目。

这只能算做早餐,正餐还没上来。

这时黄三李四送礼过来,是一盒鲜乌菱、一盒鲜荸荠、四尾冰湃着的大鲥鱼、一盒枇杷果。

应伯爵见了一把抓过些枇杷果来说道:“这是好东西,多少人活到死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呢!”

三人坐在翡翠轩一阵闲聊,打双陆棋子玩耍。

卷棚内又安下了八仙桌,一桌以烧猪头为主菜的丰盛酒宴又摆了上来。

李桂姐也从后面过来在一旁倒酒伺候。

应伯爵戏道:“小淫妇,你爹也在这里听着。你爹为你去县里求情,又去东京求情;你可知道多亏了谁?实话对你说,都是我再三央求你爹,他才肯的。你还不唱个好曲给我下酒?谢谢我。”

桂姐笑骂:“你个应花子好大的脸皮!俺只不信爹肯听你的话?”

应伯爵骂道:“好你个贼小淫妇,经还没念完就要打和尚。你是量定我摆布不了你么?”

说笑了一回,李桂姐才拿起琵琶唱到:

【谁想有这一种。减香肌,憔瘦损。镜鸾尘锁无心整。脂粉倦匀,花枝又懒簪。空教黛眉蹙破春山恨。】

应伯爵笑道:“谁叫你两个当初好一场来着?如今为他担些惊吓,也不该抱怨。”

李桂姐骂他胡说,又唱道:【最难禁,谯楼上画角,吹彻了断肠声。】

应伯爵又道:“肠子倒没断,只是来抓你的人断了线,你们两个都抓不得了。”

李桂姐骂道:“贼挨刀的,只会鬼混人。”

又唱:【幽窗静悄月又明,恨独倚帏屏。蓦听的孤鸿只在楼外鸣,把万愁又还题醒。更长漏永,早不觉灯昏昏烬眠未成。他哪里睡得安稳!】

应伯爵又道:“他怎么睡不安稳?又没抓了他去,在家里睡的香着呢!”

李桂姐被他说的急了,便对西门庆说:“爹,你看这应花子,只是胡乱我。”

应伯爵骂道:“这会子你又认得你爹了?”

桂姐不理他又唱:【我怨他,我怨他,说他不尽,谁知道这里先走滚。自恨我当初不合他认真。】

应伯爵又道:“傻小淫妇,如今这样的世道,三岁的小孩子都无法哄得住,何况常在外行走的风月子弟?你和他认真?你可省了吧!听我唱个南曲给你听。”

应伯爵便唱了起来:【风月事,我说与你听:如今年程,论不得假真。个个人古怪精灵,个个人久惯牢成,倒将计活埋把瞎缸暗顶。老虔婆只要图财,小淫妇儿少不得拽着脖子往前挣。苦似投河,愁如觅井。几时得把业罐子填完,就变驴变马也不干这营生。】

应伯爵唱完,李桂姐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泣不成声却还要忍了再唱:【人都道他志诚】

应伯爵还要捣乱,被谢希大捂住了嘴巴。

李桂姐接着唱道:【却原来厮勾引。眼睁睁心口不相应。】

应伯爵又道:“相应倒好了。心口里不相应,虎口里倒是相应。不多只三两炷儿。”

李桂姐骂道:“你亲眼见了?”

应伯爵道:“那次在乐星堂不是?”

李桂姐只好不理他又唱:【山盟海誓,说假道真,险些儿不为他错害了相思病。负心人,看伊做作,如何教我有前程?】

应伯爵道:“前程不好说,以后袭了招宣也就是了。”

又唱了两段,李桂姐才停了下来...

这一大段是骁骑十分喜欢的一节,不是因为它里面有大量的直白却又饱含情感的唱词,也不是因为应伯爵每一句都要插科打诨,而是因为它实在包含了太多的潜在意义。

首先,李桂姐作为西门庆的干女儿,还是他一直包养的妓女,应伯爵像是调侃却完全不是在调侃,更像是在极力讽刺,给李桂姐很多次的难堪。

他为何这样大胆的不依不饶呢?

应伯爵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不会去做西门庆不高兴的事情,今日他说的全部都是西门庆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全都是西门庆心里一直的疙瘩。

李桂姐被王三官包养的事情,虽然李桂姐不承认,可西门庆却是知道的,为了面子他替李桂姐说情,并不代表他对李桂姐没有不满。

这份不满不说出来就会让西门庆一直憋着,这份男人的占有欲让他一直都很不高兴。

应伯爵是很懂他心理的,于是今日对李桂姐便百般刁难,狠狠地替西门庆出了一口气。

应伯爵总是能做一些西门庆希望他去做的事情,他也从来不让西门庆失望,这次也是一样。

还有一点:之前的文字中,对李桂姐和王三官之间的事情都是一两句便简单的说过去,只说王三官如今和李桂姐不清不楚,却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有什么故事。

可这次的小节却很明显的透漏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李桂姐居然真心的爱上了浪荡子弟王三官!

李桂姐一向给我们的印象是冷酷无情、爱钱如命;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对谁动真心。

可无论李桂姐怎样的无情,她还是对一个男人动了情。虽然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她爱。

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有时候完全不需要理由、不讲从前也不论以后,别人看着没有可能,可她就来的这么毫无缘由。

李桂姐真动了情,表现在她今天所唱的都是对男人的牵挂和担心、都是埋怨男人不真心对她的词;更表现在居然听应伯爵唱了几句南曲就哭的泣不成声!

李桂姐这样狠心的女人也会哭?

这是完全颠覆所有人对她既定印象的举动。

这也是她在整本书中唯一的一次真正的有感而发。

兰陵笑笑生真是了不起,他刻画的人物入木三分,多角度的去写一个人物,让我们知道:人物都是多面的,这些很多面组成的,才是一个有血有肉、更趋于真实的人物。

这一回不知不觉已经四千字,超了好多字数,李桂姐今天的解说还没讲完,她后面的故事发展也没讲完,一切都留给明日再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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