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望见京城城门，楚图南顿感恍如隔世。这一趟离京城，所经之多、所历之险，为此前十余年戎马倥偬所罕有。如今回到京城，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朝中早接到了四皇子凯旋消息，派礼部官员到城外迎候。四皇子神采奕奕地率着两营羽林卫进城去了。楚图南本应到兵部缴令，但想了想，还是先向东平王府而去。
到了王府，等不过片刻，魏有福笑吟吟地迎出来，“楚将军，你回来了。这么多日子，我们只隐约听到你的消息，这可算大功告成！”
楚图南苦笑道，“魏总管不要取笑，这一趟能留着命回来就万幸，哪里谈什么大功小功！”
二人往里去，便是内院。魏有福停了脚步，“王爷吩咐过，楚将军来不需通报，顺着长廊向内一直走，就是王爷书斋。我还有事，便不陪了。”楚图南心中不由一暖，连声谢了。
内院虽不大，也是七折九转，廊亭楼阁极尽繁复。楚图南走到书斋前，里面隐隐传出人声。楚图南不由停了脚步。
只听二人对答道，“如今时局变乱，凡事…”
“我别无所求，只是…实在太过…”
“我也知道…大有隐情，但眼下，一招不慎…连我也不知道皇上的心思…”
“无论如何…替…讨这个公道…”
“为今之计，也许只能，只能…”
“哈哈哈，我纵横天下…还怕舍却…”
“那好吧，让我想想…皇上万寿就要到了，到时…”
“多谢王爷成全…”
前一个声音是东平王，另一个声音也熟悉，但高一声、低一声，辨不清楚。
楚图南正在进退两难间，里面有起身之声，他忙远远退开。门一开，有人走出，但脚步声并未向他这边来，反渐渐远去。楚图南心中纳闷，院子那边的路通向王府内宅，此人怎么会向内走？
他迟疑片刻，又重回书斋外，轻轻扣门。东平王声音自屋中传来，“有福么？什么事？”
楚图南轻声道，“王爷，我是楚图南，前来复命。”
“哦，图南啊，快进来！”楚图南听得出东平王语气中略带一丝焦急，忙推门入内。
东平王站起来，上下打量一下，“这一阵子不见，你可瘦多了。”
楚图南忙道，“多劳王爷挂怀！”
东平王让了他坐下，“听说你此去连番深入虎穴，先赴虾岛，再探永兴，真是出生入死了！”
楚图南欠身道，“托王爷洪福，幸能全身而归。”
他接着把离京城后各事略述一遍，只是略去朴东青在船上寒毒发作一节。
东平王边听边问，时不时插话，最后听到四皇子赦了姚中蒙，微微皱眉，“姚中蒙是永兴城前主将，是个将才，怎地就为他所用呢？”
楚图南听他语气中有责怪之意，忙道，“王爷，是我一时大意，不愿看姚中蒙丧命，没多想，”
他没说完，东平王已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我自有处置。按说你如此搏命，在两处都立下大功，本该大有奖赏才是。但朝中多有作怪之人，先前以你未在神皇渡履职为由，革去你神皇渡主将。我欲替你再谋个实缺，但眼看皇上万寿与大皇子选妃将近，诸事繁杂，一时不得其便。只能先委屈你了。”
楚图南一笑，“此次能囫囵个儿回来已是大幸，怎能再有奢望？再说，王爷替我争得这个下将军衔便很难得了。”
东平王呵呵一笑，“你是我左右臂膀，岂能不做奢望？只是，必要有个紧要的位子才好！”
他拈了拈胡须，又道，“你今日才回京，便到我这儿来。想必许多事情尚不知，我说给你听听。”
楚图南正要细听端详，便向前坐了坐。东平王不急不缓道，“你离京后，四皇子便上了‘论朝政十疏’。想必就是赵冷给他拟就的东西。皇上看了赞许有加，但对各款都不置可否，唯下诏要立即在京城设招贤堂，广收江湖人士。”
楚图南那日看到赵冷向四皇子进“论朝政十疏”，但不知内容。听东平王说来，居然还涉及江湖之事。其时天下，江湖草莽间暗流涌动，天下变乱亦有不少相关。看来在京城设招贤堂之意，想是广收江湖人为朝廷所用。如此，既能消弥变乱，又能反制有异动的江湖势力，真是一举两得。
他想了一想道，“此节固然甚妙，但招贤堂由何人主持至关重要。这虽是为朝廷所谋，但落到谁手里，都将大张其势。以眼下情形，恐怕反增争斗。”
东平王赞许道，“不错，你说的正是关节所在。这也是我这些日子来伤神之事。眼下看，无论是老四与赵冷，或是老七与姓秦的，谁得手都不利。我们若掌不得此堂，也要找个旁人才是，万不能被他们占先。”
楚图南点头，“自本朝立国以来，江湖势力始终颇强，一直是朝廷心病。远的不说，去年我在两淮，便见识了江湖势力之厉害。如意侯府、江南七大帮派、扬州骆家，个个人才备出。就算我们不助如意侯府，他们与丁旷一战也未必会输。丁旷固然不该动兵攻打侯府，但朝廷堂堂官军，居然斗不过江湖势力，实在细思极恐。”
东平王嗯了一声，“依我看，江湖上真正了得的人物未必会来，你说的这些大门派也多半不会参与。但消息传出后，京城中多了不少江湖人物，有打探消息的，有急于出力的，热闹得很。”
楚图南答应一声，“眼下最紧要之事，便是皇上万寿与大皇子选妃。这些本没什么，但恐怕各方都会借此蠢蠢欲动。”
东平王道，“不错！老四与老七两个都赶在皇上万寿前了结战事回京。如今，老四恃克复永兴之功，老七挟平海贼之威，气焰都张得可以。哦，老七不但端了海贼老巢，斩首数百，还收降了贼首海三波以下不少人。这些人只怕也成了他私兵。”
楚图南一愣。原来横海帮败得如此惨，而海三波竟然降了七皇子！
他虽与横海帮众人相聚时日不长，但听说他们被斩首数百，心下颇不是滋味，那岂非是大半帮众都做了刀下鬼？海三波倒会见风使舵，而七皇子也不以他出身为意。
不过，姚中蒙身为长生教二当家，不也降了四皇子么？诸皇子所争的越来越明显了，都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屯集实力。这些事情，兵部只怕管不得，朝中也无人管。
他才想到这儿，门外魏有福的声音响起，“王爷，孙一成回来了。”
东平王应道，“让他进来吧。”（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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