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天,一场雨过后,那些在我的家乡叫做茅窝的可爱的小东西便从茅草丛里钻出来了。细细的身躯顶着指甲大的伞盖,像一把把撑开的雪白的小伞,享受着这个世界的雨露清风,随茅草一起摇曳。又像碧空里的星星闪烁着,若隐若现。
小时候,我们这些贪馋的小家伙常在雨后跨上个小篮子,邀三呵六的跑到野地里随便找一条茅草沟,一会儿就能捡上半篮子小茅窝,回家磨着正在干活的妈妈给烙茅窝盒子吃。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烙出来那么好吃的鲜香、流油加烫嘴的盒子的。现在想来在那香油用筷子蘸着吃的时代,盒子里流出的大概更多的是少油的汤水吧。只记得,我把捡来的茅窝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也看不到一根细碎的草叶,吃起来才没有了磨牙的小土渣。
后来,来到城市里,因为想念小时候妈妈烙的盒子的味道,每年的夏天雨后,我都去郊外的那条长满茅草的大沟里,捡些茅窝来烙盒子吃。虽然再也吃不出妈妈烙的味道,但总还是能满足我舌尖上的欲望。再后来,城市的拓展使那条大沟变成了柏油马路。我便再也不知道去哪里捡拾那些小东西了。而我的故乡也早已不见了它们的踪影。
今年夏天,忽然在网络微信群里见到了这些小可爱。据说是我同学的表姐在大洼里捡到的这些消失了很多年的小东西。大洼的自由、包容和空旷才会孕育它们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吧。
在一场大雨之后,我兴致来潮,约了同学,驱车去找她的表姐。表姐和我们年龄相仿,热情的迎接了我们。在郊外八十里地的大洼里,我又见到了我一直想念的茅窝。
天是阴沉的,雨后的风格外的清爽。大洼里一处处的小水洼吸引着我们不时的蹚上一脚,一阵笑声,像回到了小时候的田野。放眼大洼,无边无际的辽阔,绿悠悠的茅草满地,随风而舞,偶尔见到一块玉米地,也是很少的一片儿。表姐说,现在人们生活好了,也不指着种地谋生了,所以这些并不肥沃的盐碱地便没有人愿意种了,回归了自然,长了满地的茅草和野菜。
我们在一条高高的土沟岗上看到了茅窝的身影。这些小东西像是隐居深山,离村庄足足有十里地。表姐也是个喜欢自然的“吃货”,也是挖野菜的时候,无意间寻到了这些美味。
我们惊呼起来,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异常的亲切。尊下身与茅窝在手指间亲近着,欢喜着......这里一片,那里一丛,我们四个人互相招呼着,捡到大的炫耀着,像是四个撒了欢的孩子,互相打趣着。走上沟坡,我们又无意间发现了一片嫩嫩的“曲马菜”,惊呼着跑过去才发现,这是一小片没有长茅草的松软的土地,地里稀拉拉的长着一些小胡萝卜苗。倒是曲马菜长了一地,占了彩头。看来这里是有人经营的,望着这一地曲马菜不知道是大自然的馈赠还是农人自己的培育,我们几个只能馋涎欲滴却不敢造次。恰好这时一位大妈骑着三轮车下来,走到地边跟我们打招呼,说是来看看自己种下的胡萝卜,叹息着怎么长了一地曲马菜。我一听来了神,忙问大妈,这曲马菜我们可不可以帮忙采挖清除。大妈欣然同意,只是嘱咐我们注意着胡萝卜苗。我们几个像是得了特赦令,冲到地里小心的挖起了曲马菜。每个人足足的收获了一大塑料兜儿水灵灵的曲马菜。
沿着大洼的沟沿,我们越走越远,满满的收获吸引着我们都不肯罢手。直到我们的眼前又出现了另一种多年未见的野菜—黄菜。黄菜也是我们小时候常常吃的野菜,只有这盐碱地里才长的菜,在那些肥沃的土地里没有了地盘,只能在这少有人来的地方再见了。
我们几个中年妇女像孩子一样冲向了大洼,跟那些黄菜拉扯。那一墩墩碧绿的大圆盘像是水中的莲叶,连根带泥的拔起装入了我们在大洼里捡拾的农人扔掉的肥料袋里。不一会儿,就是满满的一袋。
感觉累了的我们懈怠下来,东撒达西看看,不时的拍张照片,相互打趣着笑成一团。空旷的田野,清风带着我们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一阵风过后,天空渐渐的飘起了小雨。我们并不紧张,也不躲避,嬉笑着说,雨再大些吧,真爽啊!望着这大洼里自由放开的四个女人,我不由感叹,童趣是与人的年龄无关的,只跟一颗心,一种环境有关!
多半天的时间,我们收获了满满的茅窝和野菜,带着一份满足驱车回家。
回到市里,我们几个在同学家里一起动手,呼来各自的老公,享受了一场茅窝盒子伴野菜的盛宴。那种感觉是城市的大饭店里寻不到的淳朴、清香的自然,带着淡淡的泥土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