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想说一说我与我的父母。
起因是今日晚饭后,我在收拾卫生,大宝写作业,二宝用pad上南瓜科学课。稍过片刻大宝从房间走出来跟弟弟说有一项作业要用pad,让弟弟把pad给他,我看二宝正在跟着视频做实验,就跟大宝说让他先去做不需要pad的作业,等弟弟用完了再给他。大宝不服气地说,为什么之前弟弟写作业的时候他在看电视,我让他把电视关掉,不要打扰弟弟写作业,并说一切活动都要为学习让路,现在他学习需要pad了,却不让弟弟给他让路。言辞语气颇有不满。我听完大宝的申诉,心中顿时感觉他说的并没有道理,我跟他解释说,因为此刻弟弟也在用pad学习,并不是在玩,都在学习,自然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并不能因为他要用pad就打断弟弟的学习。大宝听完也没再辩驳,继续回屋写作业了。
我继续收拾卫生,心中却陷入沉思。
不知从何时起,大宝开始对我对待弟弟和他的态度不同而心生怨念。而大宝的这些行为,总是让我想起我的幼年。印象里,我从记事起就很讨厌我的弟弟。讨厌他的原因,无非是经常因为他而挨骂。挨骂的具体事情早已模糊,但是那份愤怒和委屈的感觉早已内化在心里。小时候家里很穷,爸爸年轻不会赚钱,妈妈又是个要强的人,面对生活的困苦,加上和奶奶的矛盾,心中愤愤无处发泄不免迁怒于我。妈妈责骂人的话很难听,几乎什么狠话都说,年幼的我并不知该如何反抗,内心充满委屈,不记得有多少次都是一边哭着一边吃饭,馒头和着泪水一起咽下。而爸爸虽然没有强烈的责骂过我,却也不记得有过多少温暖的关爱,有时候还会在妈妈骂我的时候添油加醋。
然而对弟弟,我却不记得妈妈曾何时狠心打骂过他,印象里都是对他宠爱有加。我因为和弟弟年岁相差的少,一岁多在妈妈生完弟弟就跟着奶奶,虽然两家就隔着一条胡同的距离,但对于年幼的我却习惯把回自己家说成“回我娘家”,因此院里邻居的叔叔姑姑们经常对我开玩笑,看见我回家故意问我要去哪里,我则每次都回答“回我娘家”,他们就会对我笑,当时的我自然是不明白他们笑的原因,现在想来这句话应该是农村已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意思。已出嫁的女儿再回娘家已然是客。年幼的我虽未嫁,但是一岁多即跟随奶奶生活,相对于自出生就跟在妈妈身边的弟弟,感情上的亲疏就可想而知。印象里家里有了好吃的好玩的,弟弟总是想多吃多占,而每次我去找妈妈告状,妈妈都说他是弟弟让我让着他,或者顶多就是象征性的跟弟弟说让弟弟分给我一些,而弟弟一般是不会那么听话的,妈妈也就不再管他。每每这种情况,我内心都无比愤怒又委屈。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家里又受了委屈,就哭着去找奶奶,奶奶大概是心疼我吧,领着我去找妈妈评理,后来的事情我已模糊,想来应该是以一场婆媳战争结束吧。在妈妈的心里,奶奶是偏心的,她觉得奶奶只疼我,不疼弟弟。而奶奶则觉得妈妈偏心弟弟,如果她再不疼我,我便没有人疼。我后来的人生中相当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她们之间的很多矛盾,都是因我而起,这也是妈妈迁怒我的原因之一。在那时,我幼小的心中就暗暗下了两个决心——一个是,以后长大了一定要逃离父母,离他们远远的,让他们再也无法管束我;另一个是,等我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会对他们无比温柔,把世间最好的爱与耐心都给他们,绝对不会打骂他们。
转眼我也已为人母,有了两个儿子。
怀上大宝的时候,我和老公刚刚裸婚一年左右,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心理上都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但是我们还是满怀希望的迎接大宝的到来。后来大宝出生,因为月子里和婆婆相处不融洽,婆婆在大宝满月的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了老家。后来我独自带大宝一年后,因为迫于经济的压力,无奈选择出去上班,继续让婆婆过来帮忙带孩子。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也不懂沟通,曾一度跟婆婆闹僵,家庭氛围极度紧张。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大宝该是多么的缺乏安全感。现在想来,这真的是我作为妈妈的重大失职了。大宝从小就明显比别的孩子胆小而敏感,虽然这可能有一部分是天生,但我始终觉得也与小时候我们不和谐的家庭环境脱不了干系。
(三)
今天早晨起晚了一些,没有定闹钟,睁开眼睛就五点半了,心中有点沮丧。五点半起床,稍微一收拾到店里就六点了,七点还要回来送儿子,感觉一个小时的时间对于今日做面包的准备工作实在有点短了。但是思忖片刻我还是决定起床去店里,毕竟聊胜于无。
六点的早晨相对五点已经喧闹嘈杂了许多,太阳也大了许多。骑车在路上的时候想起昨天和老公的电话。正常老公最长每两周都要回家一次,但是这次因为中间复阳了,担心回家传染儿子们,就退了机票打算延迟到端午节回来。和老公在一起十几年了,除了有一年他去越南出差,我们分开过一个月,再没有更长时间的分离。后来不管他去哪里出差,最晚都不会超过两周就会想尽办法回家一趟。这次离家已经有三周,自是相思不闲。我觉得我是幸运的,此生能够遇到老公,纵然他并不完美,我也一样,但是婚姻重要的不是两个人有多完美,而是是否能够合拍。我庆幸我的婚姻没有流于形式。每思及此,我便也心怀感恩。
昨天写到大宝一岁的时候我迫于经济压力出去工作,请婆婆从老家来帮忙带大宝。因为没有跟婆婆同住的经历,互相也并不了解。性格的差异、对孩子教育方式的分歧,加上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不懂沟通,一度跟婆婆的关系非常紧张。而老公自小也是跟随奶奶长大,跟公婆的感情也并不亲近,所以根本也不会处理婆媳之间的矛盾,只能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后来过了很多年后,我翻看那段时间的照片,发现那时的老公几乎找不到一张照片是面带笑容的,每张照片都显得心事重重。在婆婆帮我们带孩子的一年多里,我们三个都度过了一段异常艰难的时光。这种艰难并不是经济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这一年多我们两个的婚姻感情也都经历了严峻的考验,还好,我们没有选择分开。一年多以后,大宝两岁半,我把他送到幼儿园。尽管心中万般不舍,但是实在是不想再与婆婆同住,婆婆也急切的想回老家,而我的妈妈也只能在老家给弟弟带孩子。我弟弟的孩子——我的侄子,比我大宝大半岁,也是一出生便由我妈妈带大。从任何角度讲,妈妈也是不可能抛下孙子过来带外孙的。我只能选择让大宝入园。而我也开始了边上班边接送孩子的苦逼生活。
上班和接送孩子看似是不冲突的两件事。但是其中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因为幼儿园有最早入园时间,我每天早晨送完孩子几乎都是踩着点到公司。那时我在一家印刷厂做业务,每天需要去客户那里办事,经常事情未办完就到放学点了,于是我不得不先驱车20多公里返回学校去接了大宝,再拉着他返回客户那里继续工作。在客户那里结束工作以后,再带着他回公司打卡下班,几乎每天都要开车来回一百多公里。我的公司每周六是正常上班的,老公为了多赚一点加班费,周末也选择去加班。老公的收入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带娃上班的任务自然又落在我的身上。于是我开始每周六厚着脸皮带儿子去上班。领导自然不满,同事也有攀比之心,我选择忍受。因为这些经历,我曾一度觉得老公并不爱我。我觉得但凡他心疼我一点,也不会忍心让我经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但是现在想来,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他,他或许并非不爱,而是出于一个20多岁毫无背景的年轻人要养家要还贷的无奈罢了......可能因为疏于照料,大宝三岁那一年,隔三差五的生病,一年之间肺炎了三四次。每次都需要住院,打针。我只能厚着脸皮请假。现在想来,都觉得很愧对我的公司老板,工作期间老板真的对我算是仁至义尽,以致我现在常常想做点面包寄给他,但是又怕他会觉得太唐突一直没有行动。大宝三岁半那年,我怀上了二宝。老公有所犹豫,但是我毅然决定生下他。天知道为什么我经历了独自带娃上班的日子还是选择要二胎。其实我的初心只是想给大宝一个伴。
在二宝到来之前的这几年,尽管日子过得紧吧又艰难,我对大宝都始终都是充满了爱与耐心,尽我所能给与他我能给予的所有。在我的记忆里,第一次责骂大宝是在二宝三个月的时候。
在二宝出生三个月的时候,老公为了增加收入改善家里的生活,毅然选择辞职去外地做自由顾问,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带着四岁的大宝和三个月的二宝。我一个人在远离娘家和婆家的城市里独自带着两个幼小的儿子,每天精神高度紧张,几近崩溃。那一天大宝在我的卧室里摸索着玩,突然他打碎了一支水银体温计,看到水银洒落在卧室一地的那一刻,我精神崩溃,担心、害怕、紧张的情绪让我狠狠地斥责了大宝,小小的他害怕的手足无措,哭的伤心又委屈。
此时的我心中充满了怨怼。我怨婆婆在我最难的时候不管不问。我也怨我的妈妈毫不心疼我,只管弟弟不管我。
就这样一拖二的生活过了两个月,老公工作稍微稳定一些以后就把我们娘仨一起接过去了。老公上班,我在家全职带两个儿子。此时因为距离父母公婆都很远,便也不想着再依赖他们。早晨老公送大宝去幼儿园,下午我带着二宝去接大宝。自此老公来自原生家庭的影响就开始在大宝身上起作用了。老公自小也是跟随爷爷奶奶长大,公公婆婆忙于生计,老公自记事起都不记得跟父母有任何的温情时刻。经常整天都跟父母说不上一句话。他回自己家的不自在感觉比我更甚。后来住校以后每逢放假,老公都宁肯呆在学校,也不愿意回家,他说呆在家里实在太难受。就这样一个自幼极度缺乏家庭温暖的男孩子,成为了一个父亲。我的大宝,经常因为上学慢一点就被爸爸轻则骂一顿,重则打一顿。有时候大宝想骑滑板、或者带一个玩具去幼儿园,这在爸爸眼里就是不务正业,大宝坚持想要,爸爸就会发怒。在爸爸眼里,只要是做出不符合他的观念的行为就是错误的,但凡他能做到的事情,他的儿子也没有理由做不到。刚生二宝的那几个月,大宝突然开始尿床,在这之前他已经早就不尿床了,突然开始尿床让我和我老公都很不理解。直到过了很多年我们通过不停的学习才知道,这本是大宝感觉到弟弟出生会抢走妈妈的爱而出现的退行。但是当时愚昧的我们并不懂。每次大宝尿床,我都会责怪他,而老公更甚,有一次直接发疯似的把大宝从床上拽起来,让他在地上睡觉。可怜的大宝收到惊吓,有好几个晚上甚至都不敢入睡。我作为一个母亲,虽然我那时还不懂大宝的退行,但是出于母亲的本能,我非常反对老公的做法。那天半夜里我把老公叫起来跟他闹到半夜,一定要他认识错误并保证以后不会这样对待大宝。老公一般不敢对我怎样。由于困顿,他敷衍了事的认错,并保证,但是我心里知道,他并未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我清楚的记得那一晚我内心充满绝望。我恨老公的愚昧无知,也恨自己的无能。
很快大宝幼儿园毕业,要上小学了。我带着儿子们又回到我们户口所在地上学。自此我又开始了一拖二的生活,老公每两周回家一次。老公望子成龙,给大宝选择了一所以管理严格著称的私立小学。大宝本身内向胆小,自幼安全感非常缺失,很长一段时间适应不了学校生活。我经常被老师找。每次我都向老公诉苦。每次老公听了我诉说都很生气,要在电话里骂大宝一顿。现在想来,我这个妈妈是多么的可恶。因为我自己的无能接不住老师的情绪,就转移到老公那里,老公又发泄到大宝身上,终归是我幼小可怜的大宝承担了一切。
那时,我虽然表面上装作乐观积极,身边的人一度觉得我自己带俩孩子非常厉害,但是其实我的内心对自己一拖二的生活经常充满委屈。自我生完二宝,过了半年,小叔子家的老大出生,婆婆就开始给他带孩子。自是一天也没有再来帮我。而我的妈妈,又开始给弟弟家带二宝,也是一天也顾不上我这女儿。老公出差的日子里,我常常充满焦虑,担心孩子生病,也担心自己生病儿子们无人照料。但是殊不知担心正是诅咒。有一次我真的生病了。感冒发烧,咳嗽到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坏。以前有点小病我一般是不会吃药的,但是那次我生怕自己病倒,抓紧吃药,无奈病毒太厉害,吃药几天也不见好。儿子们还需要人照顾,我必须要快点好起来。于是我去小区门口的诊所打吊瓶。
那一天的经历我至今刻骨铭心。我把六岁的大宝和两岁多的二宝留在在家里,让大宝带好弟弟,告诉他们妈妈一会就回来。在我正吊水的时候,大宝给我打电话,说弟弟一直哭,要找妈妈。我担心二宝,便让护士帮我拿下吊瓶,我举着吊瓶回到家里,艰难的用插着针管的手打开门,看到二宝哭的伤心,我顿时觉得万般心酸,怕他们看到妈妈打吊瓶害怕,我强忍眼泪,故作轻松。我让他们穿上衣服和鞋子陪我一起回诊所把吊瓶打完。二宝还小,衣服鞋子也穿不利索,我让哥哥给他帮忙,给二宝穿鞋的时候大宝一直穿不好,我只能找个地方把吊瓶挂起来,腾出一只手帮二宝穿上鞋子,带他们回诊所。刚出家门遇到对门邻居的男主人,看到我这幅架势,很是吃惊。一直叮嘱儿子们,要听妈妈的话。我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内心早已泣不成声。那一天,如果有人看到一个女人举着吊瓶带着两个孩子走在路上,便是我了。
在儿子们成长的这些年,诸如此类的经历,还有很多。二宝刚出月子的时候,大宝突发急性结膜炎,老公不在家,我抱着襁褓中的二宝带大宝去了医院。从挂号到看诊,每个看到我的医生和护士都尽可能的为我提供方便,那一天的经历至今回忆起来非常温暖。还有一次大宝咳嗽了很久都不见好,突然在幼儿园发起高烧,我又带着二宝大宝去医院检查,大宝检查出是传染性的细菌感染,要打针治疗,当时医院里生病的孩子特别多,一个个都和大宝症状一样,咳嗽连天。我的小二宝就跟着我在一群生病的孩子中间,陪哥哥打针。我记得那一天我看到一个场景顺手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这边是我自己带着两个儿子,旁边是一家三口照顾着一个孩子。我当时无比想把照片发给我的婆婆看看,自然是带着不满,怨怼的心理。
大宝今年十岁了,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怕是再讲上几天几夜也讲不完。所以我不准备再讲下去了,庆幸的是,我都熬过来了。现在再回头看这些经历,其实都是我人生宝贵的财富。有句话说,凡是打不死我的,必使我强大。或许我所经历的这些,放在万千众生里,可能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正常经历而已。
这十年之间,我常常从我自己身上看到我妈妈的影子。我斥责大宝的时候,说着妈妈以前责骂我的话。生气之极的时候,我也对大宝动过手。但是对二宝,我从来不舍得真心责骂一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常常充满困惑,到底是什么让我慢慢活成了我小时候最讨厌的样子,难道我就要这样陷入的宿命的轮回吗?不,我一定要改变,我要逃出宿命轮回。
我认为想要救赎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学习。于是我开始读一些心理学的书,也听一些疗愈的课程。我慢慢开始懂得,或许我一直以来都误解了我的父母。他们对我,可能并非不爱,而是有爱之心,却无爱之能力。
至于公公婆婆,他们对老公的爱是怎样的,我无从判断。或许婆婆不来帮忙,纯粹是与我性格不合,是我之前的行为伤害了她;也或者她就是心中偏爱自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小叔子,更愿意去帮助小叔子。这些我也只能猜测,真正原因怕只有婆婆自己清楚。在小叔子家老二出生的时候,婆婆决定继续帮小叔子带老二,于是给了我老公十万块钱,以作弥补。过去许多年,我对她充满埋怨。也受网络上充斥着的毒鸡汤影响,说婆媳之间,前十年看婆婆,后十年看媳妇。我觉得在我最难的时候未曾得到过她的帮助,以后她老了,我也可以拿钱给她代替亲自照顾。现在看来其实这些想法,实属庸人自扰,跟自己过不去罢了。父母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自由,他们愿意帮扶谁,是他们的自由。同为父母,我也不能做到两个儿子一碗水绝对端平。现在十岁的大宝就经常埋怨我和老公把他和弟弟却别对待,同样犯了错误,对弟弟温柔以待,却对他恶语相向。不可否认,我和老公都有这样的问题。但同时,我也经常感觉到大宝常常是无理辩三分。这样的大宝,可能就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吧。所以我理解了我的爸妈,甚至我的公婆。
他们都是普通的父母,都有着父母对孩子最原始的本能的爱,这一点无可否认。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年轻的时候为了生计做点小生意。家里的地没时间打理,他们经常凌晨三四点起床去地里干活,早晨八九点回来顾不上吃一口饭就急匆匆的去赶集卖货。即使这样他们也不舍得让我和弟弟下地干活。每次赶集回来,都会给我和弟弟买些水果,或者别的好吃的。在我们那个经济落后的小村庄,和我一样大的姑娘很多都是小学毕业就辍学帮家里干活,或者找个工作补贴家用,能上完初中的已属少数。而我的妈妈,在我上学这件事情上一直充满执着坚定。她下定决心不让我和弟弟再重复她和爸爸的生活,让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走出农村。我从村里的小学考上镇上的初中,虽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是当时的乡镇初中整个学校也没有几个能考上高中的,我第一次中考落榜了。妈妈于是让我去城里的初中复读,我清楚的记得妈妈卖了家里一囤的麦子,给我凑够了复读的学费。经过两年的复读,我才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到了高中我才真正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多么的巨大。我的高中里都是来自全市最里拔尖的孩子。我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家庭条件上都被无情碾压到底层。高一第一次期末考试我考了人生中名次最差的一次,几乎班级垫底,这是在我的整个求学生涯中从未有过的名次,我对上学失去了信心,加上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早早辍学,我也不想再继续读下去了,我闹着要退学。妈妈关起门来跟我谈了很久,她怕我闹着退学让爸爸听见,本身爸爸就对于我上学没有妈妈那么支持,爸爸觉得学不好就不如辍学找个工作赚钱。但是我的妈妈却异常坚定,从未动摇让我考大学的决心。在妈妈的劝说之下我又重新回到学校。经过努力我的成绩也取得了很大额进步,能够稳定在班级中上了。但是高二我由于情窦初开暗恋一个男孩子,无心学习。高三又一次落榜了。这一次我又有了辍学外出打工的念头。对于高三复读学习压力的恐惧,加上来自同村初中毕业去广东打工的小姐妹的来信,信里描述的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让我心生向往。我坚决的想要出去看看。甚至都在招工的中介那里报上名,又是妈妈苦口婆心的阻止了我,让我再复读一年。最终我听了妈妈的话,决定去复读。当时爸爸妈妈已经在市里租了一个门店做批发,条件比之前稍好一些,但是因为在银行贷款,生意也做得一般,经济还是很紧张的。我记得报名那天,妈妈给我很厚的一沓钱,我装在裤兜里鼓鼓囊囊的,做公交去了学校。整个高三复读,我都感到压力山大,为了不辜负父母,我拼命努力,成绩也有了很大的起色,稳定在班级十名左右。这样的成绩正常来讲应该是在一本的边缘,至少也是二本以上。但是我由于压力过大,一年的时间几乎都在失眠,最终高考再次失利。我觉得这就是命运吧。即使成绩不理想,妈妈也坚持让我上了一所高价的学校,学费比一般的大学要贵将近三倍。在大学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公。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妈妈坚持让我上学,初中或者高中就辍学的我,此时说不定在哪个流水线做工,结识一个和我一样学历的男人,生一个留守儿童,无知无觉的度日,又怎会有今日相对优渥的生活?哪怕仅此一点,也足够我感恩妈妈一生。
哪怕妈妈内心确实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哪怕她内心就是更喜欢弟弟一些,但是她能够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一直供我上学、复读,我又怎能怀疑她对我不够爱呢?世间又有哪一对父母能够做到尽善尽美呢?我也为人母十年有余,在平衡两个儿子的过程中,我深深感到如果事事要求自己做到一百分的完美,结果必将使自己痛苦,也会让孩子崩溃。我体谅到为人父母的不易。当大宝埋怨我总是对他不够好,给他不够多的时候,我就想到我自己,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我对父母不仅缺少感恩之心,还心存怨怼,总觉得他们不够爱我,给我的不够多。宿命轮回,我这样的母亲,必然养出我这样的儿子。
幸而大宝比当时的我要懂的感恩的多,而我也醒悟的不算太晚。教育是什么呢,教育不应是打骂斥责,也不应是无休止的说教,教育应该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我决定先从自己开始改变,再去唤醒我的儿子。
我不想再去计较过去,我感恩目前拥有的一切:两个健康懂事的儿子,积极上进也一直在学习心理学自愈的老公,健康的经济自主的双方父母。我突然感觉到其实自己拥有的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多的多,只是一直以来我的心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心中只有自己,眼中只盯着自己缺少的东西,便会一叶障目,看不见自己所拥有的或许正是别人所羡慕的。再退一步讲,别人羡慕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父母,他们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即使儿女,也不应该用爱来绑架父母。
如今我为人母也为人女,今后还会为人婆,我希望我的儿子儿媳可以体谅我的辛苦,原谅我的不足,那我的父母公婆呢?他们难道不希望我如此吗?
如果我无法体谅父母公婆,不先给儿子做个好的示范,那么我的儿子,他将来大概率也会跟我一样,所谓宿命轮回,就是如此了。
想要逃出宿命轮回,就要与父母和解。感恩他们给与的,谅解他们的无意伤害。我相信我的父母公婆,他们已经给与我们能力范围内所能给与的一切。他们对我的爱,就如我对我的儿子们,甚至有过之。但是我对他们的爱与付出呢,却不如对儿子们的十分之一。如此相比,谈何对等呢。
写到这里,我对父母的多年不满早已释怀,反而对他们生出许多愧疚之心。唯有余生,付诸行动,努力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