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陶诗‖重读《赠羊长史》(名家点评)

此诗念古伤今,流露着诗人对时局的观感和政治态度,也体现了“君子赠人以言”的古训,对友人进行讽示、忠告,大有别于一般伤离惜别、应酬敷衍之作。全诗思路文理绵密,从远处落笔,紧扣正意,徐徐引入,最后突出主旨,手法高妙。

(原序)左军羊长史,衔(xián)使秦川,作此与之。
【原诗】愚生三季后,慨然念黄虞(yú)。得知千载上,正赖古人书。圣贤留余迹,事事在中都。岂忘游心目?关河不可逾。九域甫已一,逝将理舟舆(yú)。闻君当先迈,负疴(kē)不获俱。路若经商山,为我少踌躇(chóuchú)。多谢绮(qǐ)与甪(lù),精爽今何如?紫芝谁复采?深谷久应芜。驷马无贳(shì)患,贫贱有交娱。清谣结心曲,人乖运见疏。拥怀累代下,言尽意不舒。

【名家点评】

萧统《陶渊明集序》: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

胡仔《茗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一句:渊明《赠羊长史》诗云句:“路若经商山,为我少踌躇。多谢绮与角,精爽今如何?紫芝谁复采,深谷久应芜。”余谓渊明高风峻节,固已无愧于四皓,然犹仰慕之,尤见其好贤尚友之心也。

刘履《选诗补注》卷五句:义熙十三年,太尉刘裕伐秦,破长安,送秦主姚泓谐建康受诛。时左将军朱龄石遣长史羊松龄往关中称贺,而靖节作此诗赠之。

陈祚明评选《采菽堂古诗选》卷十三句:“得知”二句,语率而健。“路若”以后一气下,低昂淋漓,而声调不近。此宋武平关中时作。不铺张武功,不寄思三杰,而独寄怀商山,公隐遁之志早决矣。

吴菘《论陶》句:“紫芝”“深谷”“驷马”“贫贱”四句,皆采《四皓歌》中语。“清谣”,正指此歌也。“结心曲”,谓此歌实获我心也。乃人乖运疏,累代兴怀,意何能舒哉?盖公此时尚未隐,思以绮、用自况耳。

沈德潜(《说诗晬语》):必所赠之人何人,所往之地何地,一一按切,而复以己之情性流露于中,自然可咏可读。

清代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四句:此刘裕将篡之机,正公所忧惧;然于时事则不可明言,又于此人之前,尤不可明露。若侈颂功德固不可,徒作送行又无谓,然则此题直难着笔,公却于空中托意非常。开首提出念黄、虞,言黄、虞没而己安适归。后又幻出商山四皓,与已作照,言四皓清谣,久结我之心曲,但运乖不得一见其人。结句言今我遭乱变,而不能如四皓之为功以安汉,故意不舒也,与起句相应双结。其文法之妙,与太史公《六国表》同工。觉颜《北使洛》如嚼蜡,如牛负物行深泥,费力而索然无复生气。陶诗当以此为冠卷。此上承黄、虞,下伏四皓,草蛇灰线过脉。若云“君当往事佐命,吾当为阳能以避乱耳”,却借如此指出,毫不见正意痕迹,其妙如此。“《羊长史》篇文法可以冠卷。”

朱光潜《诗论》:~最足见出他于朋友的厚道。

袁行霈《陶淵明集箋注》:贈别詩而無惜别之意全從自己方面下筆,抒發懷念古隱者之情,别具一格。詩日"九域甫已一,逝將理舟輿”。可見當時人視劉裕破長安爲統一國家之舉,又可見南人對中原之嚮往。然三年後劉裕即篡晉,此時篡位之心迹已明,淵明特寄意於四皓,以表白心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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