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蓉同人/神雕]山丘番外的番外

山丘编外番外——蜡炬成灰泪始干

与杨龙二人分手,从绝情谷出来,众人回返襄阳。

一路上黄蓉都没什么胃口,又经常胃痛。吃的稍多一些也痛,吃的少了也痛,不吃更痛。还未到襄阳,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沿途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是胃着了寒气,脾虚气滞,故胃有胀气,食欲不振,胃纳减少,食则胀痛,不食则反酸烧心痛。并无什么根除的良方,除了清淡温热,三餐按时以外,便是心中愉悦,不得郁结于内。

黄蓉心知是在襄阳围困生子之时落下的病根,怕郭靖担心烦忧,笑笑不当它一回事。

郭靖看她日渐瘦弱,想起天竺大师生前所言,时时胆战心惊,哪怕军中再忙,也要按时盯着她吃饭。如此将养了数年,才渐渐把胃养了回来,胃痛极少再发作了。

十六年后,蒙军在大汗蒙哥亲自率领下,发动了规模最大的南征。

杨过带领一帮豪杰,杀敌军,烧粮草,和郭靖一家短暂相聚之后便与小龙女离开。郭襄这小丫头暗暗对杨过生了情愫,偷偷追出去四处游历,途中却被金轮法王捉去做了蒙军人质。

黄蓉寻女月余不得,归来之后得知女儿被蒙古人捉去,五内如焚,胸口闷痛,胃里反酸作呕,渐有旧病复发之兆。

这日蒙哥将郭襄置于高台之上,威胁郭靖开启城门,郭靖大义凛然,坚决不允。黄蓉回城后几次欲探蒙古军营,都被郭靖拼命拦下,今日看到女儿被绑高台之上,她几欲晕去,被郭靖救醒之后,偷偷上马出城。

郭靖发觉黄蓉不在,立叫不好,拼命追到阵前将她拦下,喝道:“蓉儿,跟我回去!”黄蓉死死盯着女儿的身影,寸步难移。郭靖怕耽搁久了难以脱身,将铁胎弓撑圆连珠数箭,射死了高台上的守卫,将黄蓉拦腰抱住飞上红马,疾驰回襄阳。

城下金轮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倒数,黄蓉眼前一片昏花,想起那年他们姐弟出生时的模样,时间仿佛凝固住了。醒过神来一瞧,三个孩子好端端站在自己身边,身后是杨过,小龙女,一灯大师,周伯通等人。原来杨过得知郭襄出走被金轮所捉,便折回来帮手,战场混乱中一颗石子打死了蒙哥,逼的蒙古人退军,也救下了郭襄。一灯和周伯通等则是闻讯赶来相助郭靖。

蒙哥身死,襄阳城劫后余生,是夜满城百姓欢欣雀跃,杨过夫妇和郭靖夫妇被百姓簇拥着,直到上了城。

黄蓉庆功宴上便觉得有些胃痛,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偷偷吃了几丸药硬撑着,不敢进任何东西。挡不住群雄挨个来敬酒,免不了沾了沾唇,一口两口下肚,便觉得胃里火烧火燎,有如刀割。郭靖被灌了一圈回来见状忙替她挡下,看她色如胭脂,忙问道:“蓉儿,可有不适?快用些汤水。”

黄蓉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她,一手藏在袖中悄悄按住腹部。郭靖见她神色如常,微微放心,“那蓉儿,我……”话未说完,又被群雄拥住敬酒,郭靖看了黄蓉一眼,黄蓉朝他一笑,他报以一笑,便被簇拥着走了。

待到宴后上城,举城欢庆,锣鼓喧天,声乐齐鸣,黄蓉跟在郭靖身后不发一语,郭靖微觉奇怪,问道:“蓉儿,你可是不舒服吗?怎么不说话?”说着去握她的手,被她手掌一冰,惊道:“蓉儿,你手怎么这么凉!”

黄蓉这时已疼的脸色发白,张口想说要他别担心,一股殷红喷出,她眼前模糊,光影旋转,不省人事。

她的血喷了郭靖一身,吓的他魂飞魄散,抱住她软倒的身躯,拍着她的脸,“蓉儿!蓉儿!你莫吓我蓉儿!”

他瞧瞧周围人流如织,抱起黄蓉奔到城墙另一头跃下,飞奔回家,忙命人去找大夫,又把她平时吃的药丸拿出来化开给她喂下。她口中满是血腥,郭靖手抖的厉害,半天才捏稳了她的下颌,微微用力,撬开她一点牙关,把药送进去。又喂了几口温水,看她口中的药全部咽下去,才稍稍放心。谁知下一瞬,就看见药和着血都吐了出来。

郭靖吓的呆了,摸住她的脉搏,比常人快了一倍不止,他记得那年大夫说的话,“快则血行不足”。血行不足,血行不足,要怎么办!?

总算这要命的关口大夫来了,把了脉,看了她吐的血,安慰郭靖道:“郭大侠安心,此症虽急,却不致命。”提笔开了药方,嘱咐药童去亲自盯着熬出来给她服下,又问有没有冰。

郭靖不明所以,道:“我这里没有,吕大人府上兴许是有的。大夫,要冰做什么?”

“给她含着。另外在心口处冰敷,如此对止血有效。郭夫人乃是胃里出血,想来今日过于劳累,心绪甚急才会如此。血液殷红,说明乃是急症,不会伤及性命。这两日除了药,不要喂她吃任何东西,避免再出血。”大夫一边嘱咐,一边龙飞凤舞写了个方子,写到后来突然停笔,顿了顿道:“府上可有好参?也无需多,只是……用参也好也不好,哎……”

郭靖遣人去了吕大人府上讨冰,转头听见这句,问道:“怎么说?”

大夫道:“这方子中的几味药需要用参提气,另有一味却与参有些相冲,若有调和的雪参那才……只是雪参太难寻了……”

郭靖听见“雪参”二字,忙道:“雪参有的!有的!”不由感慨冥冥中自有天意,赶紧把襄儿孝敬他们二人的雪参找出来,心头却是一酸,蓉儿无论如何不肯吃这参,是怕他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受伤可拿来续命。

她这一生所做所为所虑所想,无一件不是为了他。如今这般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十多年前破虏襄儿降生时的恐惧又一次席卷而来。一灯大师所说的十年之期早已过去,这些年来,多亏岳父送来的丹药续命,让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他才松了心。

自从寻女归来,他便察觉她时时精神不佳,只是战事吃紧,无暇细问,不想这一耽搁,就出了大事。

郭靖将雪参递给大夫,大夫一瞧,如获至宝,把着盒子细细看了半日,叹道:“这般品相的雪参,怕是已成精了吧!调和之用,几根须子足以。”说罢小心拿出一把小银刀,切下几根须子,递给药童,把参盒又还给郭靖。

“既有这参,当事半功倍。只是不知郭夫人日常吃的什么药,可否请郭大侠拿来一瞧?”

郭靖将药瓶递给大夫,道:“这是在下的岳父,桃花岛主亲配的药丸,每三月差人送来一次,已有十六年了。”

大夫小心翼翼将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又用小银刀刮下一点来尝了尝,细细品完,拊掌叹道:“这般相克相生的方子,世上难寻,桃花岛主果然天纵奇才,我等俗夫难望项背。”

郭靖忙问道:“那这药丸还要继续吃吗?方才蓉儿全吐了出来。”

大夫年纪比郭靖小上许多,胡须却长,捻了捻须尾,道:“郭夫人吐血乃是意外,如今还是照我的方子先止血才好,或者等不再吐血之后,再行服用,或者跟黄岛主说明现状,请他另调良方亦可。”

说话间,去吕府取冰的下人已回返。时值初冬,新冰尚未储存,旧冰也几乎用尽,搜遍了冰库也只收了几大碗。郭靖敲下一小块给她放入口中,又拿起一大块用油布包好,裹上布巾,贴着中衣放在她胸口。

布置完后有些诧异,问大夫道:“不是胃脘溢血,放心口是何道理?”

大夫叹道:“郭大侠有所不知,若单纯是胃脘出血,那倒好说。如今却是心脉不济,迫的胃脘出血。想来黄岛主也是顾虑这件事,才开出这相克相生的方子,虽是如履薄冰,但这剂量把握的分毫不差,这才能给郭夫人续命多时。否则若依这脉相,恕小可直言,只怕多年前便归黄土了。”

郭靖心中一紧,应道:“大夫说的是,当初……确是……道拙荆她,活不过十年……”

郭靖守在她床边,等那如漆般的一碗药汁端来,一口一口给她喂进去,胸口的冰也渐渐在油纸包里融成水,果然不再吐血了。脸色虽然苍白,脉相却渐渐平稳下来,依大夫说,是无事了。只是经此一役,大伤了元气,大夫直言,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活过一日便是赚一日了。

郭襄只知母亲日日吃药,只当她略有不妥,却万没想到母亲身体这般羸弱,又是因为自己才动着了病根,自责愧疚不已,便时时在母亲身边侍奉,听话乖巧了许多。

郭靖依言给黄药师去了信,言明黄蓉病况,不出半月,黄药师便赶来襄阳,一把脉,差点又把郭靖打个半死。

“我这儿百般筹谋,你一夜之间便把我多年心血毁个干净,要你何用?”黄药师已近百岁,须发皆白,体力虽然不及郭靖多矣,内力却日渐精纯。郭靖为了让他出气,丝毫不敢抵挡,好在黄药师顾忌黄蓉心绪,也不敢真下死手,打死女婿不心疼,若是连带气死了女儿可大大不值。气哼哼瞪了他几眼,又急忙回桃花岛调方子去了,临走,拿走了那支雪参,怒道:“若没这参,今日便要你给蓉儿抵命!”

如是又过了三年。

桃花岛主妙手回春,这三年,襄阳固然安稳,黄蓉也自无波无澜。只是蒙军虎视眈眈如利剑高悬,郭靖寸步不敢离开襄阳,更无暇陪黄蓉回一趟桃花岛。

这日又到了桃花岛派人送药的日子,直到日落西山,也没见到半个人影。这药不能有一日间断,约摸剩余旬日的量,便一定会有人送来。

如此又过了三日,还是没有人送药,郭靖心下已暗暗焦急。待到傍晚,城上军士报郭靖道,有个女子求见郭夫人,郭大侠,自报姓程,单名英字。

郭靖自然知道这程英乃是岳父晚年所收小弟子,这么多年来,听闻她一直和表妹住在嘉兴,与大师父比邻而居,她来,难道是大师父有什么事?

待见了程英,郭靖大吃一惊。程英头上戴着朵白花,身着素衫,似是为谁戴孝。他以为是大师父,脚下不禁趔趄,程英却已开口道:“郭大侠,师父他老人家……”话未尽,眼圈已是红了。郭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黄药师!是了,她与大师父并无瓜葛,无须戴孝,是岳父!

糟了,蓉儿!

郭靖心下虽痛,倒还明白,忙道:“程姑娘,不可……不可如此上门。快把孝去了……不能给蓉儿瞧见!”

程英想起师父留下的药和嘱托,瞬即明白郭靖用意,摘下头上白花和银饰米珠,仔细收拾了形容,这才跟着郭靖回府拜见黄蓉。

黄蓉多年不曾与她相会,见她俏丽如昔,心中颇多怜爱,柔声道:“小师妹多年不见,仍是好颜色。此番来襄阳,可是大师父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见陆姑娘?”

程英温温柔柔回道:“表妹在嘉兴照顾柯大侠,柯大侠一切安好,师姐放心。我是从桃花岛来,奉师父之命给师姐送药。”

黄蓉颇感讶异,“师妹去过桃花岛了?爹他可好?总说回去瞧瞧,总抽不开身……”

郭靖听闻这句,突然背过身去。

程英瞧了他一眼,顿了顿,回道:“师父一切都好,师姐无须挂念。我回返时,师父便嘱我顺道把药带来给师姐。”

黄蓉接过药,一瞧却比往常多许多,心中一沉。她瞧了瞧郭靖,又看一眼程英,微微一笑道:“师妹远道而来辛苦了,我陪你去歇息。靖哥哥,你若忙便自去吧,我陪师妹就好。”郭靖“嗯”了一声,头也不回,一步步踱出门去。

晚间郭靖回房时,看到房内灯火通明,黄蓉正伏案疾书,案头已是堆了一摞纸。郭靖皱了皱眉头,走到书案前问道:“蓉儿,你在做什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嗯,”黄蓉头也不抬,“靖哥哥,我今日忽然想起,九阴真经上下两卷,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我记性一年不如一年,倘若再不写下来,遗漏了只言片语岂不抱憾?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能学到你我十成的功夫,如今再找别的传人也来不及,倒不如尽早写下来。”

郭靖心里忐忑不安,想问她是否知道了什么,又怕她若是不知,自己反倒露了端倪,踌躇半晌,道:“蓉儿,抄写真经也不急于一时,你已经抄了这许多,不知耗了多少精神,快歇息吧。”

黄蓉抬头瞧他一眼,忽而嫣然一笑,“是,遵命。夫君稍待,这便好了。”写完末几个字,净了手,走到他身旁,帮他宽衣解带。

郭靖按住她手,“蓉儿,你快去歇息吧,我自己来便好。”

黄蓉头也不抬,探手入他怀中解开腰带,“怎么,想换人服侍么?那我去外头找个小丫头?你中意哪个?”

郭靖哭笑不得,伸手揽住她,“这是从何说起?我几时说要别人了?我是怕你累着。”

黄蓉轻轻挣开他手臂,替他除下外衫,内袍,背过身低低道:“……你不知,我多想这样累下去……”

郭靖一时没听清,追问道:“蓉儿,你说什么?”

黄蓉将衣袍挂起,回眸一笑,“没什么,屏风后有热水,快洗漱完歇息吧。”

深夜黄蓉睡的沉了,郭靖却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一夜不知起来几次瞧瞧她模样,心中总是惴惴难安,快到天明时终于入睡,身旁传来一声叹息。

接连数日,郭靖每天回府都看到她伏案疾书,案头的书稿越来越厚,九阴真经写完了又接着写武穆遗书,武穆遗书写完了接着写桃花岛功夫。郭靖心中渐渐明了,却又不敢戳破,回府时辰越来越早,忧心愈来愈盛。每日装个模样去营中转一圈,回来陪在她身旁,静静看她一张又一张的书写,若她写累了,便给她揉揉眼睛,递杯热茶。

这日几近日落,黄蓉突然搁下笔。

“靖哥哥,你看这夕阳甚好,我眼睛酸的厉害,你陪我去檀溪边看看日落如何?”她绕过书案,走到他身旁,仔仔细细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

“好。”郭靖拉出一件披风,给她披上,“我们骑红马去,可以走远些。”

“嗯。”黄蓉跟在他身后出门,不防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跌了几步,郭靖忙伸手扶住她,“蓉儿小心。”

黄蓉回头望向房内,突然道:“靖哥哥,记得叮嘱人掌灯。”

“哦。”郭靖不明所以,她既这么说,便这么应了。

两人共乘一骑,从人烟最是稀疏的西门出去,奔驰到檀溪边上,沿着溪水上溯,到了一处宽阔之地,夕阳已将金光铺撒了整个水面。

“靖哥哥,就这里吧,这里很美,像我们桃花岛。”她轻轻一跃,跳下马来。郭靖跟在她身后,将红马放逐开,让它自去寻水草。

“蓉儿,我带你回趟桃花岛吧。”郭靖一手扶上她的肩,看着水面上万道金光,慢慢道。

“回去做什么呢……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桃花岛……那是爹娘的家……”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爹爹不需要我了,他有娘,已经够了。”

“蓉儿……你是不是……是不是……”郭靖嘴边几句话滚过来滚过去,就是说不出口。

“知道爹爹走了?是,我知道了,那日看见小师妹我就知道了。”她望着那水面,言语中并无丝毫异样,“靖哥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瞧见我女儿装的样子嘛?我可一辈子都记得。”

郭靖默了片刻,应道:“记得。”

“靖哥哥那时都瞧我瞧傻了……是不是?”黄蓉莞尔一笑,“你不要记我现在的模样,记住那个就好。”

郭靖柔声道:“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倒觉得你现在更好看些……”眼中慢慢溢出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口中。

黄蓉慢慢在溪边坐下,叹息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只想你记得我最好的模样。”

郭靖亦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你在我心里,从未有过不好的样子。蓉儿,这一生,我欠你太多了……”

黄蓉回望他一眼,将额头抵在他额头上柔柔地摩挲了几回,伏在他肩上,“靖哥哥,蓉儿走了,莫要太过牵挂……将来总有重会之日,你好好保重,我才能安…心……”

“心”字几不可闻,她搂着他肩头的手臂渐渐垂下,身子也渐渐滑落在他怀中,口角一道血痕,双目闭阖。郭靖颤巍巍在她鼻下一探,泪水自双目中滚滚而下。

“蓉儿……你放心……”

檀溪之上,夕阳余晖渐渐零落,暮色愈沉。一片乌云遮住将升未升的明月,四围如浸墨中。

“靖哥哥,记得叮嘱人掌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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