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七夕节注定会牵扯许多善男信女的心绪,也同样在中国文坛激起一点涟漪。作为极富东方韵味的佳节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可是随着被世人附会以情味,自然的时间记录就变成了情韵浓郁的社会性符号。
自有人类始,采集狩猎的散点式生活方式的选择,源于生产力发展的落后,人类认识自然和社会能力的不高。这样,当面对自然宇宙间发生的一些超出人们认知水平的事情时,对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只能移嫁到冥冥之中存在的神秘的东西。于是,神话故事和民间故事应人们的心理期许应运而生。既然是观照尘世万物,所以两种故事所含括的内容就丰富多元。其中,作为人类思想情感最为古老的母体之一的爱情自然是最具人情味的。而千古流传的爱情故事“牛郎织女”,成为我国四大民间爱情(天仙配、孟姜女哭长城、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传说之一。是传说,就带有想象和虚拟的成分;是故事,就具有情节的演绎和情感的变化;是爱情,就被赋予浓郁的色彩和冷暖变迁的温度。正是这样,自故事产生始,经过这么多年的推演仍然成为人们情感王国中一抹独具风味的风景。
其实,就七夕(阴历的七月初七)本身看,它仅仅是用以记录地球运动的一个节点,是一种纯自然和客观的存在。但是,随着被涂抹上色彩和温度后,其人文气息就显得愈发浓郁。而这种气息的外溢,其中之一的方式就是渗透到诗文辞赋、传说故事之中。漫溯故事沿革的路径,关于牵牛和织女的民间故事在中国起源的很早。《诗经·小雅·大东》所写的牵牛和织女,只是作为两颗星来写的;到《春秋元命苞》和《淮南子·俶真》开始把织女赋予神性。而在曹丕的《燕歌行》,曹植的《洛神赋》和《九咏》里,牵牛和织女就已经成为夫妇了。曹植《九咏》曰“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会”当是最明确的记载。两颗悬于苍穹的星星,经过世人的想象经过,借助于文学的加工和创造,从自然走向社会,从天际走向人间。而这种意蕴的几经变迁,留给世人的是无尽的遐想和美好的憧憬。从传说涉及的内容看,不外乎是神与人的结合所演绎的美丽凄婉的爱情。爱情本是人间最至诚至美的,寄托着人类美好的心理诉求——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由于外力——王母娘娘的独断专行,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这样,被寄予美好心理期许的故事因为外力的阻遏而变成了悲剧(悲剧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撕毁给别人看)。面对一份悲惨,世人除了对有情人给予同情和怜悯,更对制造悲剧者投之以谴责和挞伐。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如果故事按照普罗大众普世性的心理预期发展,实现了皆大欢喜的完满,该传说也许就不可能成为经典,就不可能始终保持着一种无以言说的唯美。
当然,既然是被世人附会而形成的经典,后来者如果对该故事的观照始终止于传说和故事的本身,其所隐射的现实意义可能就多少被消解。爱情是说不完,爱情背后的隐藏更是一部永远无法参透的读物。就普适性的审美诉求而言,美是人类共同的追求。而美的存在不是标注在美的本身,而是通过一种参照物的比照方可凸显出来。美是什么?美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这种形式的参悟除了借助外在的形,更要回归到其内在的神。喜乐是一种美,悲愁也是一种美。选择的视角不同,取舍不同,所收获的体验自然千差万别。正是由于牛郎织女被残忍地分开,才有了浅浅的天河,才有了鹊桥相会,才有了提着灯笼自由地往来的曼妙唯美。一年一度七夕节,不是为别人抒写,记录是一种对美好前景的守候。正是有了这份坚守与等待,才为中国文学的百花园增添了一朵奇葩。不是四季常青,而是在农历的七月七日进行惊艳的绽放。撇开爱情的本身,当用故事蕴涵的美好的心理寄托审视俗世人生时,牛郎织女的等待与守候折射出更为多元的社会文化的意蕴。每个人在内心都贡奉着属于自己的神坛,都有自己的精神皈依处。在悖论遍布的世界,每个人都会面临现实和理想冲突的尴尬。一马平川的世间路仅仅是一种美好的期许;曲径通幽的峰回路转,尽管曲折坎坷,有可能荆棘丛生,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俗世。世间万物,因为有了变换,才产生各种美;存活于世,内心有了牵绊,才能够引领自己不断前行。喜剧的幸福快乐是一种美,凄恻哀婉也是一种美。真正的生活与人生,只有把两种进行黄金分割的调和,才能真正品尝到生活的况味。
读罢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从浅近的文字和唯美的画面中分享牛郎织女的幸福时光之后,再去展卷《古诗十九首》中《迢迢牵牛星》,感受其所围筑的凄婉意境,两种色调反差引发的阅读体验的叠加,更增添这个美丽传说的神韵和意味。撑着一支船篙沿着爱情之河漫步,当由渺远的天际回归到空气中弥散着芳香泥土气息的现实时,故事也就变成了真实,不单单指向爱情,更指向丰富的人情世态。
《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