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人那家乡

自到成都工作,我已经10年没有好好地回过家乡,我的父母为照看我的女儿再也没能心随所愿的回乡探亲,每次我一个电话他们就匆匆返回……这样的场景总是让我不由得想起30多年前,想起我的外婆外公和那时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四川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镇上,自打出生后的几年,我都是在这个名叫光华的小山村,和外婆外公度过。

最喜欢吃的是外婆用手捏成的饭团子,香喷喷的米饭加上金黄色的红薯锅巴,经外婆的手那么几下,就能让饥肠辘辘的我三下五除二地吃个半饱,过了许久,唇齿间都还有些许流滞不去的香甜,淡淡的。最盼望跟着外公去赶集,可每次希望都会落空。他总是担着满满的两筐菜到镇里去卖,菜可多了,八月瓜、四季豆、豇豆、苦瓜、黄南瓜、折耳根……每次满载而去,都是空空而归。见外公归来,我会第一时间把菜筐翻个底儿朝天,开开心心地从油纸中拿出两个油爪粑,便吧嗒吧嗒地吃起来。那个美啊,让住在隔壁屋的表姐老是巴巴的望着,口水流了一地。那时,油爪粑就是我一个人的专享。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却总是觉得不够,每次再想要时,外公会笑着骂我“还要油爪粑啊,我怕是要给你俩二巴哦”!并做出一副要打我巴掌的模样。胆儿肥的我,便趁势往后一缩,见他一翘一翘的八字胡后掩饰不住的笑意,便又缠着外公撒起娇来。下一次再翻菜筐时,我就会多找到一个那香喷喷的饼子,没有例外。

村里的孩子总是一群一群地一起玩耍,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有两个,一个是奔跑类的,叫“拦河网”,比赛的是奔跑速度,我因为是个小胖墩,每次都是最先被网住的那个,所以常常要去当网子。当的次数多了,我便想耍赖,外婆总是笑咪咪的说“当网子多好啊,你总是可以追着别人跑呢”。另一个游戏叫“打游击”,其实就是个捉迷藏的游戏。不知道小伙伴们咋那么脑洞大开,外婆屋里二层楼上的玉米杆堆、舅舅家黑黑的花铺盖里、大公家的灶房、幺叔家茅厕……甚至表叔家的面粉桶,都是我们藏身的好地方。每次被抓后,看着对方满头的面粉、满身的刨花、锅烟霉,闻着一身臭气,我们就笑得喘不过气来。

之后,我们会开始分享吃的。有的在池塘里掏螺蛳,用小棒穿起在烤火炉里熏烤几下,就可以往嘴里送,吃毕,满嘴漆黑;有的直接把一根根粉条直接往带着火星的木炭上凑,一会儿粉条受热膨胀变成胖胖的模样,我们就可以吃上焦脆的小零食了。有的在山上采来桑泡和刺梨子,往往没成熟就被采个精光,牙齿几乎酸的快落掉;有的在苕坑里挖出作种子的细长红薯,中午做饭时,往灶孔里一扔,不断加入把毛毛柴,饭做好后,热热余灰很快把红薯捂熟,吃起来又香又甜……收甘蔗的季节过去,我们把窖藏的还没抽苔的甘蔗尖挖出来吃,几下咋吧几口,也满足得紧。

让我成为小伙伴们的“老大”,是每次制作爆米的小贩来村。村里的大人几乎都不给孩子弄这个,在他们看来,这实在不划算,除了自己要拿出包谷(玉米)外,还要额外按斤给加工费,吃下肚子还不“经饿”。可我每次都是个例外,一听到小贩的吆喝“爆爆米花噢,爆爆米花噢——”外婆就会早早地从里屋拿出一大包包谷,外公接着就从最里面的衣服口袋里翻出花花绿绿的票子“一分,两分,五分……好了,拿去吧”。我一手拿起包谷,一手攥着票子,得意洋洋地去撵小贩,身后是跟着我一起前往的七八个小伙伴。

……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飞快,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不得不离开我所在的村庄,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上学。我便含泪与家乡作别,几年后,外婆外公为继续照顾我,住进了我们镇上的新家。

……

2004年夏天,我已在县里的一所重点中学任教,外婆的高血压犯了,引发一系列并发症,后来,就悄悄地走了。我因在学校上课,她弥留之际,我未在跟前,葬礼进行了一周,我滴水未粘,除了嚎啕大哭,就只是默默地烧纸钱。两周后,看起来好好的外公又倒下了,其间我专程回乡守在身边陪他说话。离开返校时,他还用他的手摩挲了我的头好一会儿,还精神十足地给我要东西吃。可我返回学校参加全校教职工大会,开了不到一半,就接到表姐打电话说外公不行了,想见我。我驱车飞快地往村里赶,却怎么也没能赶上。出殡时,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家乡的泥土掩埋,我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我第一次开始觉得,面对死别自己是何等的无力和渺小。

而今这一晃就14年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好好地回过家乡。那片生我养我教育我的地方,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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