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限制力,抗力的差别就只是程度不一样。不管是怎样的抗力,只要它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转化为一种实在的限制力。对于自我精神分析,所有减少或者不再和自己斗争的刺激要素都组成了一个隐藏的限制力。尽管这些要素的存在并不是孤立的,不过,除了对它们进行独立探讨,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对它们进行形象叙述。在下文中,有时候我们要从好几个方面来观察相同的要素。
首先,对于自我精神分析,一个坚不可摧的放弃的态度形成了一种限制力。一个人可能认为永远无法摆脱心理障碍,从而导致他无法产生攻克困境的企图,即便是一星半点儿也没有。就某种程度而言,所有严重的神经症中都会产生失望。一定数量的建设力量是不是始终积极活动或可以再次积极活动,决定了失望会不会严重妨碍治疗。就算这种建设力量似乎已经消失,却仍旧常常显现出来。有时候,一个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彻底被击垮了,或者已经受到难以解决的纷争的纠缠,从而导致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放弃了期望与努力。
或许这完全是有意识的放弃,在他感觉生活毫无意义的情感中,或者在一种多少精心设想的觉得生活没有意义的哲理中,将这种放弃的态度表现出来。因为极少数人会对这种“真实情况”有所关注,所以他们就拥有了一些骄傲情绪,从而让这种放弃的态度得到强化。这种有意识的精心设想并未在一些人身上出现过。但是,他们并不是主动的,他们以禁欲形式遭受着痛楚的折磨,而且对所有更具意义的生活的期待反应并不大。
在厌倦生活的情绪背后或许隐匿着这种放弃的态度,正如在易卜生的《海达·高布乐》中的情况那般。她有着非常微小的期待。有时候,生活是非常有意义的,会把一些快乐、激动或者高兴的情绪提供给你,但是,她对所有具有实际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期待。这种态度类似于《海达·高布尔》中所叙述的那般,常常是与深刻的玩世不恭相伴而来的,最终导致对生活的一切意义、对努力的所有目标都充满了质疑。不过,或许对这全部深信不疑的人身上也存在非常大的失望,尽管从表面上看,这种人让人们觉得他们有能力享受生活。他们或许爱与人来往,爱吃喝,并且爱性生活。他们在年轻的时候或许是非常有能力的,所拥有的兴趣与情感都是非常真实的。不过,他们由于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已经变得肤浅,不再拥有自己的理想。他们对工作敷衍了事,缺少兴趣。他们疏于培养和人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容易,结束也容易。总而言之,对于充满意义的生活,他们都不再想要去追寻,反倒将兴趣转移到生活之外。
如果一种神经症倾向很成功,或许这样表达得不是太准确,那么就会有不同类型的限制力在自我分析中出现。比如,就算人们对生活的满足其实是在难以捉摸的事物上建立的,但人们对人体机能的殷切希望或许也会拥有这种程度的满足,从而导致精神分析的所有暗示都会遭到人们的嘲讽。在婚姻生活中,假如一个依赖的愿望得以实现——比如,这种人的结婚对象是一个控制欲望极大的人,或因为成为一个团队中的部属而觉得满意,上面所讲的情形都是适用的。与之类似,一个人或许会非常顺利地从象牙塔中走出来,而且因为可以在他能够触及的领域中协调一致,从而感觉非常悠游自在。
是种种内部和外界的环境的融合才形成了这种神经症倾向表面上成功的自信。有关前一种,“成功”的神经症倾向可能不会和别的需要之间产生太过激烈的冲突。事实上,一个人不可能单单被一种强迫的努力彻底淹没,也绝不可能毁掉全部:人们从没有强迫过自己,试图让自己变成一个向着一个方向运转的整体机器。不过,或许与这个方向相距不远。要想这种发展得到允许,外界条件一定要是相同类型。对于外界条件中最重要的是哪一种,并不是一直保持不变的。在我们这个世界中,假如一个人拥有独立自主的经济能力,那他轻易就能退到自己的象牙塔中。假如另外一个人在经济上无法独立自主,只要他将自己的其他需要都降到最低,一样可以摆脱这个世界。在准许自己将自身的名望和能力展现出来的环境中,一个人已经成熟了;不过,虽然另外一个人在最初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但因为他对外界条件的坚持不懈的利用,最后他一样实现了相同的目的。
然而,无论这种“成功”的自信是如何被一种神经症倾向获得的,对于精神分析治疗进展来讲,或多或少还是形成了一个极大障碍。首先,对于他而言,这种成功是意义重大的,所以,任何质疑都是他难以忍受的;其次,精神分析所努力的目标——让自己和别人的友好关系协调发展——对这种人是毫无吸引力可言的,因为他们已经很难对这种吸引力做出反应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无论一般的破坏性意愿是有关自己的,还是关于其他人的,它都形成了第三种对精神分析工作的限制力。应该着重指出,这种意愿未必一定拥有杀伤力,比如,在自杀冲动的意义上。这种意愿最常使用这些方式:或仇视,或轻视,或采用反对所有的态度。这些破坏性冲动是所有严重的神经症都可以形成的。在更加严重或者更加轻微的程度上,这些意愿是所有神经症发展的根源,凭借严重的冲突、对自己有利的要求以及对外界的幻想,这些意愿得到了强化。所有严重的神经症都犹如全副武装的盔甲那般,将他与别人的丰富多彩的、活力四射的生活阻挡起来。在面对生活的时候,必定会因为它而心存不满,这种遭到排斥的严重不满正如尼采曾经叙述过的“生存嫉妒”那般。因为种种缘由,或许会有着十分严重的仇视与轻视,无论是有关自己的还是有关其他人的,都会让自己的精神彻底崩溃,为了进行报复,甚至表现出恳求的态度。面对生活所赠予的全部,统统给出“不”的答复,自信便成为唯一剩下的东西。在就放弃因素进行探讨的时候,我们曾经探讨过,对于一种一般性的破坏别人和自己的意愿,易卜生的《海达·高布尔》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
这种破坏的严重程度决定了它自身是如何受到自我发展的压抑的。比如,假如在一个人看来,相比为自己的生活做任何具有建设意义的东西,更加要紧的是超越别人,那么在精神分析过程中,他或许就很难获得许多有利之处。假如他觉得快乐、幸福和爱或所有接近人们的行为都意味着懦弱和平庸,那他或者其他人或许就不太可能穿透他的坚硬盔甲。
由于第四种限制力是与“自我”这一很难让人理解的概念有所牵涉的,所以它显得更复杂,解释起来也更难。我认为在这里,与我所讲的“自我”最相符的可能就是威廉·詹姆斯在区分物质的自我和社会的自我时所使用的“真我”概念。简单来讲,它牵涉我真正感知到的、真正需要的、真正坚信的以及真正决定的。在精神生活中,最活力四射的中心是或应当是真我。在精神分析工作中,恰恰是这个精神中心形成了一种吸引力。在所有神经症中,已经降低了真我的行动范围和活力,并且诚挚的自重、天生的自尊、首创精神、负责自己生活的能力和促使自身发展的要素也在不停地遭受打击。同时,由于对复原过去的能力来讲,人们因为神经症倾向而成为一架遥控飞机,从而导致神经症倾向本身已经把许多真我活力给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