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日读《苏东坡新传》,跟儿子说起来,我问:你知道苏轼吗?儿子说:当然了!北宋最有名的文学家,词人。
我连忙阻止:快别这么说!你说苏东坡是词人,小心他老人家晚上来找你理论。
儿子:宋朝最好的词几乎都是他写的,怎么就不能说他是词人呢?
我:文学家,苏轼当之无愧。但在北宋时,写词只是文人的嬉戏之作,词还登不了大雅之堂。说苏东坡一生最高的文学造诣在词,他一定觉得是后人对他的贬低。他的诗歌文章、书法绘画,样样都得意,怎么偏词最好?
儿子: 哦,我明白了。就好比说鲁迅最好的不是狂人日记,反而是给某个人写的一首歌,鲁迅肯定会被气得再死过去一次。
我:哈哈哈,比喻很形象,是这个意思。
苏轼的文学才能冠绝古今,词虽是小品,却的确自苏轼后,词得以从残风晓月、低吟浅唱的狭小意境中跳脱出来。《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江城子·密州出猎》《念奴娇·赤壁怀古》无一不是诗词的巅峰之作,至今读来朗朗上口,万世流芳。
最近本是沉浸在对苏东坡的崇拜当中,可偏偏的,昨天读到现代诗人余秀华的一篇报道,是关于余秀华评价史航事件的报道。让我不仅感叹,古今两位著名诗人,差距何止天壤之别。
知道余秀华,还是通过她结婚的新闻。这新闻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让我不得不点开看看,余秀华到底何方神圣,诗人结婚竟轰动了文化圈,震动了公众号,轰动了全国?了解之后,才知道,余秀华原来是位脑瘫诗人;原来她的结婚对象是比她小15岁的90后小鲜肉;原来这个小伙子是初中学历的神农架农民。(这里没有对农民的轻视,我自己也嫁给了农民之子。)只是,整个事件360度无死角地布满了话题和热搜标签,真是不火才奇怪。
于是,又了解了余秀华的诗,那段时间“飘洋过海去睡你”成了最富有文化和诗意的词句,听得人振聋发聩,面红心跳。无知的我才知道,现代中国诗原来可以这么写!
不久后,也就是一个来月,女诗人婚讯的热度还没过去,就又传来了她被家暴离婚的新闻,真是连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啊!一通操作猛如虎之后,相信余女士已经被全国绝大部分的知识分子所熟知,诗集的销量相信也是一路飘红。
作为一位著名诗人,在所有事件以后,伤了感情,伤了尊严,就是没有伤到钱,是可叹的悲剧命运,还是成功的商业炒作?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说。
瑕不遮瑜,余秀华很有才华,世人知道最多的是“飘扬过海去睡你”的“荡妇诗文",殊不知她有多少直击人心的诗句。
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 /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我把自己的残疾掩埋/挖出/再供奉于祠庙或路中央接受鞭打/碾压
我只有一个愿望:生命静好/余生平安/在春天的列车上有人为我让座/不是因为我摇晃的身体
一个能够升起月亮的身体/必然驮住了无数次日落
我那些散落在地里的苍耳/把一身的刺/都倒回自己的血肉
人世辽阔相聚如一只跷跷板/今生在一头/来世在一头
从她的诗里,我读出了愤怒,读出了悲伤,读出了绝望,也读出了希望。
我想,若余秀华是位健康美丽的女士,她的才华会被如何的展现?她是否还能有如此多的对生命的感叹?她的感叹是否能被世人看见?
读余秀华的诗,我想起了史铁生,非常感叹,现代社会难道只有身有残疾,才能深刻感悟世界吗?为什么颤动灵魂的文字,都出自残缺不全的身体?
他们都写黑夜,写死亡,写写作,他们这样写:
余秀华写:
秋天到了这个时候,万物噤声 / 如果心里还有喧哗,就是一匹初愈的红马 / 它的去向让人悲伤。
你说悲伤了大半生,还不够吗 / 你说天边的弯月摘下来又能如何 / 是啊,黑暗无法抵御黑暗,疾病不能掩盖疾病
有人消逝,在云朵里一去不返 / 村庄的一棵大树被拔出,一个人的庄园 / 也血肉模糊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夜晚能够 / 平静地 / 写字
这温柔的凌迟 / 已不是最初的那根稻草。
如同我知道一个久病的人不能寻找良医(这是耻辱。也被人耻笑) / 但是寻找一个夜行人是好的
我准备好了亮闪闪的刀,遇见就会奉上
史铁生写:
我盼望夜晚,盼望黑夜,盼望寂静中自由的到来。甚至盼望站到死中,去看生。
我的躯体早已被固定在床上,固定在轮椅中,但我的心魂常在黑夜出行,脱离开残废的躯壳,脱离白昼的魔法,脱离实际,在尘嚣稍息的夜的世界里游逛,听所有的梦者诉说,看所有放弃了尘世角色的游魂在夜的天空和旷野中揭开另一种戏剧。风,四处游走,串联起夜的消息,从沉睡的窗口到沉睡的窗口,去探望被白昼忽略了的心情。另一种世界,蓬蓬勃勃,夜的声音无比辽阔。是呀,那才是写作啊。至于文学,我说过我跟它好像不大沾边儿,我一心向往的只是这自由的夜行,去到一切心魂的由衷的所在。
自由的夜行
相比之下,仍是史铁生的文字让我着迷,虽不是诗,却胜过诗。史铁生的文字更通透,更安详,少了愤怒不甘,多了平安淡然,因此更能安慰人心。
我想余秀华是可怜人,她本可以只做文人,以字侍人,以文抒怀,与读者相识,与知音相和。但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中,从自身到环境都有太多的不安分和无可奈何。网络是最有效快捷的媒介,让我们认识了余秀华,却不是才华横溢的诗人,而是……
可惜可叹,我喜欢她的诗,却不认同她这个人。
相比之下,史铁生更有幸早生了几十年,没赶上这个聒噪的年代。那时的地坛还没有全国各地的游客,只是安静破败的古园,可以容得下一个失意人的沉思。于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史铁生,他的话有人愿意听,他的文章有人读进去。倘若他出生在现在,可能文章里的女主角也会叫做“小美”吧。
最后,还是要推崇一下我的男神,苏大学士。让我们看看千年前的古人,如果赞美美人,抒发爱慕。
《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