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更残忍

代铁镭找到我们的时候一群人正蹲在区公安局对面的街边上。不晓得哪个瓜批想到要在区公安局对面集合,肯定不是代铁镭,他的蠢是情商低。去年在他的百货店买矿泉水,比别的地方贵五角还装认不到老子。代铁镭走过来,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我们想阻止他,但是晚了。

“看,”他嘴角略带期待解开报纸亮出里面的家伙,“老子带了西瓜刀。”

区公安局大门里走出一个穿白衬衣的,蹲着的人纷纷站起来走开,代铁镭和梁斌被白衬衣叫住带进去。由此可见代铁镭是个十足的瓜批,害死自己还要带上别个,这种人跟别人打架没人愿意帮。帅嘉不一样。帅嘉在旱冰场跟老板打架叫我们帮忙,一个传呼出来十个人,水管藏袖子里,铁链缠在腰上,只有代铁镭这种瓜批才会把西瓜刀拿出来显摆。

过后我们在龚家山上喝酒,一些人眯着眼睛倒在草地上,另几个拿空瓶子就着草坡一滚,让它们叮叮当当冲下山去。帅嘉喝得很起劲,脸上手上有一些青痕,这说明:

1.我们没赶上;

2.帅嘉没吃亏。

天上浓云密布,一束阳光从缝隙中挤过来,斜插在采石场上。采石场在龚家山背向公路和岷江的一面,就在我们背后,已经废弃。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石堆和及胸的乱草把这里分隔成阳光雨露情人旅店的一个个房间,不远处有一些单元楼。代铁镭经常爬过来躲在高处,轻手轻脚分开蒿草向下窥视,因为采石场里时不时会有人分开蒿草一样分开身下女人的双腿。我们转过身,佝偻着身子踮过去轻手轻脚分开蒿草,这个露天情人旅店空无一人,今天不是周末,没有人来。

“有些屁股拱在上头的耸得之鸡儿快,气都不歇一口,一哈哈儿就完了,”代铁镭一手扶着蒿草,把酒瓶挪到嘴边又移开,“有些不得行,雀儿都是歪的,耸一耸的手要不要还要伸到中间去扶一哈。”周围的人粗俗地笑起来,有几个不怎么笑。现在想想,那几个不怎么笑的当时大概已经不是处男了。帅嘉嘿了两声,眼睛盯着山下塘塆,一个穿粉色衬衣的女人踩着田埂,渐渐被竹林遮住,裙子一摇一荡。女人背影很像吴艳。填报志愿表的那天在山上,吴艳也是慢慢走在前头,粉色衬衣下裙子一摇一荡。过了一会儿她停下来站在路边,我们互相看看,又看看她,她只看着我们。走近的时候,吴艳从怀里抽出高考志愿表问了梁斌一些什么,我没听清。吴艳落在后面慢慢走着,转过弯就看不见了。

“她问你些啥子?”代铁镭问。

“没得啥子,找些来问。”

“日怪。”

梁斌笑了笑,停下来转身弯腰眯眼望了望后头的竹林,说,“有人在后头。”

“哪个?”

“老相好三,徐波,还有哪个,”梁斌说,“站到等我们过去就太明显了”,隔了一会笑着说,“狗日的又上山了。”

“走走走,去看去看。”代铁镭兴高采烈。

“算了,走。”帅嘉说。

“去看一哈嘛。”代铁镭说。

“走。”帅嘉说。“走。”梁斌推了推代铁镭,我们又继续往前走。枯竹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喀嚓声。我很喜欢这声响,时常拿脚用劲碾它们,但有时候你不希望它发出声响,就像四月份我们都不希望它发出声响。四月我们走在竹林里,半枯的竹叶、断枝和草在脚底下哗啦作响,帅嘉和初中女生静静地跟在我们后头,不怎么说话。我们偶尔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去,看见初中女生满脸喜色,帅嘉无动于衷。转过一个岔口,再爬上陡坡,我们停下来抽根烟,但是已经看不见帅嘉和初中女生了。

等了一会儿,代铁镭突然“嘻嘻嘻嘻”地笑起来,说,“走。”然后往回走。我不明白怎么回事,梁斌对我们笑一下,挤眉弄眼,我想了一下,也跟他们走了。

沿着岔口的另一条路走不多时,路边会有一小片由疏渐密的灌木,也会有人来打野炮。我们站在路边狠狠把烟抽完,钥匙串摘下来捏在手里,脱下皮鞋另一只手提着,踮起脚悄悄朝树林摸过去。

帅嘉俯身蜷跪在一小片平整的落叶和他的外套上,裤子褪到膝盖,白花花的屁股一耸一耸的抽动着,看不见他身下的人,但是两条赤裸的细腿突然从他的髋部向左右支出。那双分开的腿看上去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先试着劈开平放,然后又僵硬地举在半空,随着帅嘉前后摇曳。没多久帅嘉的脊背拱起来,颤动了一会儿,瘫下去。我们知道结束了,蹑手蹑脚踮出林子,穿上鞋子往回跑。

后来我们在山上等帅嘉和初中女生,烟很快又抽完了,不怎么说话,我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趣。想想刚才初中女生细条条白生生举在空中不知所措的腿子,两腿之间慢慢肿胀坚硬了起来。我又想了想别的女生,不知道她们身子是怎么样的,只是极想把她们压在身下,除了两条腿,都压住。

等了很久那两个人才慢慢爬上山头,我们还是有点措手不及,时不时拿余光瞟一下初中女生,小心翼翼地避开之前无所事事的一个多钟头,反倒象在互相询问。初中女生拽着帅嘉胳膊,帅嘉仍然无动于衷,少言寡语,睁着眼睛,眼眶里含着冰。不奇怪,这人平常就这样,只有蹲在中学门口打望能让他偶尔象另一个人。

这里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你:高中生的娱乐方式、大家对帅嘉的看法、帅嘉对古晓敏的看法、帅嘉和“他的”女人们的那点破事,等等等等。

有些事情我不会让你知道:我对古晓敏的看法、手淫的时候我都想着哪几个女生、我第一回打炮是跟哪个,等等等等。

等到没钱打游戏,我们就经常放学时间蹲在学校门口打望女生,有时蹲着竟然就汗流浃背起来,一眼就能看出心头的毛焦火辣。古晓敏推着女式车走出来的时候,大家也都直勾勾地瞪着她浅灰绿色格子短裙下白生生的腿子,只有帅嘉死死盯住全身。古晓敏照例别过脸去,低头骑上车子匆匆离开。

帅嘉是我在中学里见过的唯一一个前臂比上臂粗的人,又有一张大红脸,体力好得惊人。初中时帅嘉就开始敲诈同年级和低年级的小孩,屡屡挥动粗大的前臂,打得那些不乖乖纳出零花钱的瓜批满头青肿。因为帅嘉这么厉害,大家都站到他一边,别的混混毕业的毕业开除的开除,渐渐帅嘉在学校里没什么对手。

后来秋季文艺汇演,帅嘉拿赵传的喉咙唱张学友的歌,出尽风头,一些女孩在他周围转来转去,其中有那个初中女生。帅嘉也不去校门口和我们一起打望,那时总有那么一些时候谁也找不到他,我估计他那时已经不是处男了。很快四月帅嘉就在树林里用抽动的臀部向我们宣告他确实不是处男。之后风头也就过去了,初中女生四月过后就再没见到过。我猜帅嘉早已食髓知味。那时课间时常也有很多男生远远地望着古晓敏,只有帅嘉会用那种吃人的目光,嚓嚓嚓,三两下把古晓敏身上撕得光光生生的,按倒就架起势日进去,日得两个人的鼻孔都象快要累垮的马一样迸发出短促带白沫的鼻息。这些虽然只发生在帅嘉脑子里头,但我们不是傻子,闻都闻出来了。

古晓敏没给他机会日,古晓敏没给任何人机会,她在我们高考前还剩小半个学期时急急忙忙转学走了。我听见小道消息,说是因为遭强奸了。

“遭日起跑了。”代铁镭嘻皮笑脸地说,“多乖的一个小婆娘,老子也多想弄一哈的。”这种话不好让帅嘉听到。帅嘉跟人打架,我们又没赶上,他灌了十来瓶啤酒,鼻青脸肿地躺在一边,正鼾声如雷。

“他晓得不?”我朝着瘫在床上的人摆摆下巴,问梁斌。“咋个不晓得,老子跟他说的。”“咯咯咯咯,”有人用喉咙低声笑起来,“怪不得这两天火气恁么大哟。”

梁斌走到外头走廊上,指着对面我们学校新教学楼三楼的一间教室,说“就在那里头,就在那儿。”这是单身宿舍的四楼,离新教学楼只有十几米,中间隔了两道围墙一条小路。梁斌他哥不在,我们买了酒过来喝。梁斌指的是高二文科班的教室,也就是古晓敏他们班。

“日你的妈那天雨之鸡儿大,从五点过一直下你妈到七点过,中间没有歇过气的。老子隔一哈哈儿出来看哈雨,看小点没有。日你的妈一看就看到对面有人在教室头弄。”梁斌回过头看看躺在床上的人,看他还在熟睡,声音大起来。

那天雨确实非常大,我从二楼物理实验室宽阔的实验桌上醒过来的时候,楼里人都已经走光了,外头响得瀑布似的,伸出头去看时,你会纳闷我们什么时候沉到奔流汹涌的河里去了。已经看不清右边的旧楼了,单身宿舍也模糊在雨水中,天色阴沉晦暗,从喷涌的雨水上方透进来一些白光,这些白光让你确信雨一定会过去。我在走廊上站着向外看了很久,然后走去楼梯转角的水龙头前洗了把脸,雨小了一点。我隐隐约约听见楼上有走动的声音,抬头时,从栏杆的缝隙中可以隐隐约约看见短裙下两条白生生的腿。我当时想了一会儿,打算走上去看清楚一点。

“看得清楚不?”代铁镭听得很高兴,一边在喝酒。

“看得清楚个锤子,只看得出是在日批。女的起先还扳了一阵,然后就被按倒弄。老子看了哈表,日你的先人前后弄了一个多钟头,最后日得那女儿一动都不动。”梁斌直起上半身又灌了一口啤酒。

“你咋个晓得是古晓敏喃?”

“她的自行车就停在那儿在,只得那一辆。”

“那男的是哪个?”我问。

“不晓得,看不清楚,雨太大了。”梁斌停了一会,笑了一下。

床响了一下,帅嘉带起一股酒气撑着半个上身问梁斌“几点了?”声音低沉沙哑,仍旧闭着眼睛,所有人都转过头去。

“还早得很,睡你的。”梁斌不紧不慢地回答,伸过手去往胸口一按。帅嘉又躺下去,嘴里模模糊糊呻唤了几下。

然后就高考了。

高考也无非是这样。考完的当天晚上我们喝酒喝到十一点,十几个人在公路中间一字排开,掏出鸡巴边走边撒,后来重型卡车过来了我们才避到一边。耍到一点多,没有找到事闹,就各自回家睡了,今后海阔天空,各过各的。帅嘉去了一所中专学厨艺,现在只晓得在深圳,不晓得在干啥子。代铁镭后来在邮局对面开了一家百货店,去年我回镇上的时候路过进去买水,看见我过来了赶紧走开,让别个招呼我,矿泉水还比别的店贵五角,妈了个批,祝狗日的早日歇业大吉。梁斌开始是去学修汽车,后来鸡儿戳出国,不晓得咋个就日到法国去了,现在成天日的都是些洋婆娘些,之鸡巴性福。我勉强考上大专,去了成都。

春节回家的时候开了同学会,我过去看了看,久了不见就都生分了。半夜接到个电话,梁斌从法国打过来的。

“你从哪晓得我的手机号码的?”我说。

“谭×告诉我的。”当时我有些冷淡地跟他聊了几句我知道的人的近况,然后准备挂电话。

“等一哈等一哈,我还要问你一哈,今天主要就是想起来了才给你打电话。”梁斌有点高兴地说。

“啥子?”

“那天和古晓敏一起在楼里头的,是不是你?”

“哪天?”

“下暴雨那天。”

我想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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