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到这篇《鸟语》，我心里直泛嘀咕：难道是一篇写景的文章？可明明看到推介上注明了“中篇小说”。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徐訏，其实我对徐訏也不熟悉，只是在学习现代文学时才知道这位作家。在名家辈出的三十年代文坛，凭借《鬼恋》声名鹊起的徐訏，擅长写人鬼恋这样奇异的故事，独特的作品题材为他的作品抹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在三十年代作家里，徐訏不是一个主流作家，他的作品跟当时文风截然不同，虽然他的作品曾风行一时，但很快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仅仅在文学史上留下几行字的位置。

如果不是这篇《鸟语》，我对徐訏作品几乎一无所知。准确说，这是我读的第一篇徐訏小说。

小说读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我以为这又是一篇笼罩着鬼魅色彩的作品。尽管很多人喜欢带有恐怖色彩的小说，但是我不喜欢，这就是“各花入各眼”，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如果是这一类作品，我不看也罢，但或许不是呢，我收起猜测继续读完了小说。

读完一篇喜欢的作品，是什么感觉？就像吃到一道喜欢的菜，是什么感觉？如果那时候，让你谈谈读这篇文或者吃这道菜后的感觉，恐怕你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美！

读完《鸟语》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是空明澄澈的感觉，好像当年苏东坡夜游承天寺看到水中的月亮——“庭下如积水空明”，那是心灵净化、超脱凡俗的感觉。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灵的沐浴，身心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一个喜欢烹饪的人吃到一道好菜后的第一个问题往往是：这道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对于一个喜欢写作的人来说，我读完后的第一个问题也是：这篇小说怎么创造出这样美的境界？

谈到学写作，王小波说：千万别听任何人讲理，越听越糊涂，任何一门艺术只有从作品里才能看到。今天，就让我跟着徐訏的《鸟语》寻微探幽学写作。

一般的小说胜在情节，紧张的节奏，离奇的情节，让人读起来欲罢不能，但是读完也就读完了，不会有再读一遍的欲望。《鸟语》则不然，前前后后读过好几遍，总有回味不尽的美感。

回到第一个问题：这篇小说如何创作出美感？之所以产生这种美感，我认为首先源于作品出色的环境描写。

作为小说三要素之一，环境描写常常被视为可有可无，读者读小说对环境描写也常常一带而过，直奔故事而去，所以读小说很快，快到有点饥不择食，食不甘味。紧张的阅读节奏虽然让人感觉过瘾，却少了一点回味。

读《鸟语》是不一样的阅读感受，像一个人在山间漫步，且走且停，不会有紧张的感觉。

正如题目《鸟语》带给人的第一感受：鸟语花香。这篇小说的环境描写十分精彩，呈现出幽雅静美的自然之美。

幽雅宁静的自然之美处处可见。

作者到乡下外祖母家去养病，不喜欢热闹情愿住在后院的轩子里，当作者清晨起床后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色：

在后园，我听到的则是鸟语；无数的飞鸟都在竹林中飞进飞出。晨曦照在园中，微风拂着竹叶，是仲春，空气有无限的清醒。

在这鸟语竹林的清晨，小说女主人公云芊出现了。尽管只是惊鸿一瞥，置身竹林中的芸芊依然给人留下美的印象。这种印象的营造得益于周遭的环境氛围，在这样宁静幽美环境里出现的女孩，自然而然就让作者产生好感。

而芸芊的每一次出现，几乎都离不开幽美环境的描写，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才焕发出生命的神采，散发出特别的魅力。

我回头看她，她莲花瓣一般的脸颊，映照着斜阳，更显得无比的艳美，淡淡愉快的微笑永远有神奇的洁净。

环境和人在小说里融为一体，景中有人，人景相映，幽美的环境把芸芊的形象烘托得清新脱俗。

与幽美的自然环境相对照的，是污浊吵闹的社会环境。

在乡下，芸芊周围的人把芸芊看做“白痴”，把她叫做“白老鼠”。用世俗的眼光来看，芸芊就是一个弱智，怪胎。因为她和周围人生活在两个世界，她宁愿和鸟说话却学不会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成为哥哥嫂子的负担。

到了上海，“我”的母亲妹妹依然不能理解芸芊的世界，同样用世俗的力量去伤害这个女孩，任她爱的鸟被咬死，任她一个人哭泣，把她当做一个拖累别人的废物。

复杂污浊的社会环境让人感觉憋闷无语，和幽静简单的自然环境形成鲜明的对照，两相对照中，芸芊纤尘不染的美好形象便如烘云托月般更加凸显。

在《鸟语》中，人和环境之间有着某种对应关系，环境的存在不仅仅起到点缀作用，环境更像一种隐喻，包含某种象征意义，对不同环境的选择象征了人物的人生取向。

“我”还是放不下世俗生活，选择了回归尘世。芸芊更喜欢幽静简单的自然，不喜欢甚至害怕吵吵嚷嚷的世俗生活。最终她听从内心的呼唤，回归自然，远离人群，在深林庵房找到自己心灵的皈依之所。

2023-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