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古城凉州静默封控的第32天。
家乡的味觉,留存在脑海的有好多。但记得最深的,儿时杀年猪时的一碟酸菜炒肉,却怎么也忘不了。
这还要从腌酸菜说起。
自打记事起,每年冬天,到了秋风落叶的季节,家里就开始腌酸菜了。
那时,家家院子南墙根下,都摆着好多从地里收回来过冬的大白菜。腌菜的那一天,母亲和姐姐提前准备好需要的食盐、花椒等一切调料,还要准备大缸等好多腌菜用具;父亲和哥哥负责在院子里垒建一个烧大锅的灶台,并在灶台旁垒两个砖台,台子上放一块木板,以备汆过水的白菜放上面控水。
准备工作做好后,一般是家里人轮换着把白菜外边的残叶掰掉,用刀看去菜头,放进水桶里进行清洗,之后将洗干净的白菜一切四瓣,放入大锅开水中汆烫几十秒,捞出后放在木板上控水。白菜凉凉后一般由母亲码放进大缸内。放一层用手压实一层,撒一层疙瘩盐,盐上面再撒十几粒花椒,直到将缸装满,上面放上压菜石,酸菜就腌好了。
当时我们小,腌酸菜的时候喜欢在大人们身边转,一会儿爬在缸沿上向里看,一会儿要一片汆烫过的、黄黄的白菜心塞进嘴里,一会儿水溅在身上冷的跑屋里取暖,挺热闹的。
酸菜腌好后,几乎天天都在吃。那时候也没肉,吃法单一,一般都素炒。不像现在,什么酸菜猪肉炖粉条、酸菜炖排骨、酸菜肥肠、酸菜炒肉丝、酸菜粉丝包、酸菜鱼、酸菜炖白肉、酸菜扣肉之类吃法这么多。
留在记忆里的,还要数儿时春节前杀年猪的那一盘酸菜炒肉,别提多香了。
“小寒杀年猪,大寒过大年。”大概因这个习俗,进入腊月以后家家户户就陆续开始杀年猪了,几乎年年不变。
杀年猪,是农村年前家里面的一件大事。家家都杀,不杀一头年猪,好像也挺没面子,吃不起似的。
杀猪的那一天,就像腌酸菜一样,早早的家里就忙活起来。爸爸和哥哥在院子里垒起一个灶台,灶台上放进一口大锅,倒进水,烧开。大锅旁再垒两排砖,砖上搭一木板,用来杀猪时剃毛。
杀猪匠来了以后,商量几句,在众人注视下爸爸和哥哥进到猪圈开始抓猪。好像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平时和他们很熟络的猪,这时开始拼了命的嚎叫,不顾一切的奔突。一番折腾,一条绳终于套在猪脚上被爸爸牵了出来。
猪牵到了院子,几个人便一拥而上,将猪按倒在地,结结实实的用绳困住猪的四只脚,从中间穿一根木棒,两个人抬起两头,将猪抬上结实的杀猪架,架子下面再放一个接猪血的脸盆,就等宰杀了。
一切准备就绪,杀猪匠蛮有信心的走过来,戴上油叽叽的袖套,一手摁住猪头,一手拿起刀,闪电般的往猪脖颈位置一捅,而后将杀猪刀上下撬一撬,从刀子通开的小洞里哗哗的喷出血来,流进架子下面的脸盆。渐渐不流血了,猪的嚎叫也没了的时候,杀猪匠还要经过反复确认,当猪彻底没了动静,这活才算完。
这时,杀猪匠像是完成了最为关键的一步,轻松的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好一会儿,才从一个也是油叽叽的帆布包里拿出一把刀和一柄长刺,用刀将猪后腿划开,把长刺刺进刀口里,捅几下,然后捂着划开的那个口,用嘴使劲向里吹气,不一会,猪的肚子就鼓了起来。然后用木棒在猪身上四处拍打一会,再吹一会气,猪更加滚圆了,就算吹好了。
接下来人们开始将大锅里的开水倒进专门用来烫猪的水槽里,倒好后,杀猪匠伸出一只手,闪电般放进滚烫的水里,用手撩一撩水,觉得水温可以了,招呼大伙儿将猪抬进水槽里,烫猪毛就开始了。
起先杀猪匠让人拉着猪,在开水里来回晃一晃,而后反复舀起开水往猪身上浇,一边浇一边退毛,退的差不多后,才又一次将猪抬到木板上,从头到脚开始刮剩余的毛,直到把猪全身的毛刮洗干净了,案上的活也就完了。
做完这一步,猪便被挂在用三根木棒支起来的架子上。挂起来的猪无疑成了杀猪匠炫耀手艺的资本,他总要用手将猪拨拉来拨拉去看几遍,而后用刀在猪身上刮一刮,刮干净了才割下猪头,划开肚皮,刨开猪胸,取出内脏。
接下来需要进一步处理时,在厨房忙着做饭的妈妈掐着点就会过来,让杀猪匠割下一圈猪脖肉,拿回厨房,杀猪忙完吃饭的时候,一盘极具诱惑的酸菜炒肉就会占据饭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就像站在了C位,以一种极为荣光的表现,让其它菜肴顿而失去了光泽。
不仅仅是盛酸菜的碟子比其他菜碟子大,主要的还是碟子里猪肉比酸菜看上去要多,满满的一碟,冒着浓浓的、鲜鲜的肉香,闻过去都有特别的味道。只见淡黄的酸菜丝间,点缀着几颗红红的辣椒段,在它们中间,缠绕的是许久都没见过的刚宰杀的鲜肉片,闪着油光,在绿色葱花的陪伴下,格外诱人。
我忍不住咂把着嘴,使劲往桌前凑,妈妈拉也拉不住。夹一片肉,连带上酸菜,送进嘴里,肉汁上挂着淡淡的酸,酸菜上粘着薄薄的香,酸酸嫩嫩,弥漫在舌尖上,那种酸香真的回味无穷。
几十年过去了,无论去过多少地方,吃过多少珍馐,这一道菜,始终是忘不掉的妈妈的味道,是忘不掉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