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也是我最后一次承受自杀的痛苦,因为自杀属于业障,是对自身的行为不负责,也是漠视往生的规则,所以我说本来可以活到八十几岁,却在六十岁自杀了,那么剩下的几十年时间里都没法投胎,要一直承受自杀的痛苦。
本来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要去还罪,可阎王翻了翻我今生的簿子说,“这人,十年就罢了吧!”
可十年我几乎每日都在想,我的自杀到底算不算是罪过,在已经灰暗的人生里,求死也只算是活着的本能。
今夜应该有雨,腿脚稍有疼痛的我,早早的躺下了,就快睡着的时候,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我从睡意中拉了回来,我睁开眼看着外面忽忽暗的光亮,才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啊。
我的思绪渐渐远去,自从老伴去世后,这是我独自过的第三个年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照理说这只是回归到青年时的最初状态,可经历了人生大半程,身体和精神带来的疲惫感,总让我感到一些落寞和无力感,我渴望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这时无论是谁,他的出现或许会救赎我。
黑漆漆的屋子里,我盯着那唯一有些光亮的窗口,耳边是嘈杂的欢笑声和欢乐的烟花爆竹声,我伸手在漆黑中拉住一根绳子,“咔”的一声,亮堂堂的屋子好像与外面的世界存在了一些联系,“我不再像一个被抛弃的孩童。”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形容,不禁笑出了声,不争气的泪腺开了口,原来今夜是我要下雨。
“铛铛铛”的敲门声把我的思绪从远处拉回,我披上外套带着一丝不安和和恐惧去开了门,拉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才松了口气。
“老李啊,看你的灯亮着,以为你还没睡,这不,咱喝两杯,大过年的也热闹热闹。”隔壁老王提着一瓶酒递到我面前,示意着进门喝酒聊天。
“来来来!”我赶忙把老王迎进来,突然的人气会让忧伤的情绪陡然而走,一朋友,一瓶酒,一盘花生米,几块香肠腊肉,让这一夜有了难得的意义。
我和老王一样都是独居老人,老王的老伴比我的老伴早去世两年,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有儿有女,时常看见他们出入老王家,真是一对可人儿,而我只有一个儿子…
“养儿防老”在我看来算是个理想的词,它只能是个憧憬,我已经三年没有他的消息了,死了也无我无关。我耗尽半生,让他在人世间随性游走,他却没有半点感恩,不停的争吵不停的索取,我想过放弃,可他又是我的儿子。他母亲死后,我以为他会有所改变,直到他掏空我的所有积蓄,拿走他母亲的丧葬补贴后,我彻底醒悟了,过度包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反思,偏爱只会让人得寸进尺。那一天我第一次下了狠手的去打他,眼泪哭给了他,也哭给了我自己,他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了我和我老伴的尸体。
大年初二,咚咚咚的敲门声敲破了我最后的希望,他提着一些年货站在门口,突然的嘘寒问暖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僵着身子在门口愣了好一会,他绕过我把东西提进屋,坐了下来。
“爸,最近怎么样?”他翘着二郎腿,环顾着三年没回的家。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搭话。
“我这几年挺好的。”他自顾自的说着,“带我去我妈那里上个香吧。”
我领着他往老伴的墓地走去,一路上话很少,好像有一种难言的默契。我看着他虔诚的样子,一字一句的跟他母亲说着,心里好像生起了亲情的温暖。
这一天,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就在笑容逐渐爬上脸时,他跟我告了别。
夜里,望着窗外回味时,三年来第一次觉得血热了起来,我拉开衣柜准备披件衣服去老王家里喝两杯时,一张字条掉掉了下来,“爸,我把存折拿走了,会还你的。”
我的头“嗡”的一下,心凉到极点,身子不听话的颤抖起来,一股热流从脸颊上流了下来,这一把年纪的我,还能哭得如此痛快,也算是鲜有,算了,他能留下字条,也算是一点善意吧。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披上外套,拿着门口放的除草药,往老伴的坟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