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裹着一身初秋的凉意,我拖着孩子敲响了父亲的门。打开门的瞬间,孩子席地而卧顺势给他姥爷打了个滚儿。父亲看到我俩,慌忙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皮的土豆,进厨房转了一圈而后略带尴尬的说:“不知道你们来,我什么都没买,连月饼都没有。”我笑了笑,从包里掏出月饼。父亲瞅了一眼,噗嗤笑了一声说:“这个月饼真大。”
架不住父亲深深的歉意,非要拽着我和孩子去早市。刚出单元门不远处,父亲顺手在一个蓝色的垃圾桶里捡了一个纸盒子。迎面而来的一个老太太,手里拖着一个塑料袋,意味深长地瞅了父亲一眼。擦肩而过之后,父亲回望了一眼说:“这个老太太,前天刚和另一个老太太吵完架。两人都站在垃圾桶跟前,各自拖着袋子,指着对方骂得唾沫横飞,一时吵得不可开交。今天得亏我走得快,离得近,先捡的,要不然又手叉腰,骂我抢她的纸盒子。”
说起捡破烂,我都不记得他是从何时正式开始的。最初只知道他觉少,每天早上,午饭后,晚饭后都会出门遛达一圈消磨时光。后来竟慢慢地以各个垃圾桶为点遛达。捡得多少,也要看运气。运气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大大小小拖着一堆,走一步丟三个。偶尔能在垃圾桶碰上一个大袋子,抖落垃圾,再把破烂装上,仔细提溜着。不好的时候,整个小区转一圈,最多捡几个瓶子和牙膏盒。
夏季,白天时长,房里闷热。从不睡午觉的父亲出门次数增多,随之捡破烂的频率就陡然增高。这让其他“同行”慌了神。你想,早起捡破烂能碰见父亲。想着中午那么热,肯定没人出来,结果又在某个垃圾桶前遇见了父亲。晚饭前,蹬着小三轮的“同行”又一次见到扒着垃圾桶的父亲,深深撇了一眼。最后迎着火艳艳的晚霞,再一次见着父亲时,“同行”好心劝慰说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找个小区保安干嘛。不像我们,七老八十的,干保安人家也不要。”到此还未止,第二天刚一下楼,保洁阿姨神秘兮兮地跟父亲说:“你干保洁吗?我去物业给你问,我看你挺勤快的。”
其实摊上这样一个捡破烂的父亲,我也跟着收获不少。每次去,不是递给我一本小说就是一本字典。最多的那一次,我背回了五本诗集。大多时候书的纸张已泛黄,书角有卷起又被压平的痕迹。我知道,那是父亲一页一页抚平,压在床下数日的结果。
临走时,父亲递过来十几张宝宝认知挂图。孩子满心欢喜,拿起一张全是车的挂图嚷嚷个不停。每一张挂图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崭新崭新的。父亲一如既往,小心翼翼解释道:“我看都新着,也没糊太脏就拿回来了。进门我赶紧用抹布擦,然后拿酒精挨个正反面都喷着消毒了……”我心想,捡吧,再捡个三五十年的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