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笑我诗,我诗合典雅。
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
不恨会人稀,只为知音寡。
若遣趁宫商,余病莫能罢。
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并不只是为吃饭睡觉而来,精神上的寄托可能会更加重要。特别是对钟情艺术世界的文人来说,抒发的都是自我内心的独到感悟,因此诗人往往更加看重灵魂上的知己。高远的作品是诗人心灵层面的“极致体验”,对凡夫俗子来讲,自然难以望其项背,这也就注定了诗人在红尘中寻觅知音的困难。正如“伯牙绝弦”的故事,不仅是一段佳话,更凸显了知音难遇的悲哀。中华文明之中浮动着数不清的对知音寻寻觅觅的酸楚叹息。刘勰《文心雕龙》所言“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者,千载其一乎?”许多红尘儿女读至此处,都会一掬同情之泪。
寒山的诗歌出现在华美优雅的大唐诗坛,就像雍容华丽的富家子弟旁边站了个一袭青衣、朴素无比的乡下青年,粗放不羁。很多人认为他的诗不着边际,惹人笑话,可换种角度看,寒山的诗歌揭示了世间的种种真相。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打油诗怎么能轻易得到“诗人”的认可和赏识呢?所以,寒山也只是化用“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感叹“不恨会人稀,只为知音寡”。
叹息之外,寒山进一步“辩白”: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若遣趁宫商,余病莫能罢。一篇著作若没有后人的注释和传抄,很难获得位列庙堂、广为流传的地位。寒山却认为自己的诗不需要大学者的传颂:韵律温厚,透露悦耳动听的美感;我的诗主旨典雅,与“思无邪”的《诗经》保持一致,那些门外汉们又怎能理解、欣赏我的作品?
如果像世人一样,将自己视作一名打油诗人,那么寒山就像是钻进了口袋。然而,他的可贵之处在于,转眼之间便能明白这种“辩白”没有什么作用,转言道“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尽管现在没有知我识我之人,焉知后来者没有赏我爱我之人?相信一旦遇见心灵的知音,我这些“不入眼”的打油诗定会传遍天下。
寒山“桦皮为冠,布裘破壁,木屐履地”,几乎与野人无异。然而,诗的最后两句仿佛是“开天眼”一般,看透了十年、百年、千年之后的景象,浅显但富含禅意的诗句将“诗僧”的豁达与通透体现的淋漓尽致。寒山的诗在唐代时就经常被拿来当做口头禅,至宋代以后更是大受欢迎,苏轼、黄庭坚、陆游等人都一致称道他的作品。至胡适编纂《白话文学史》时,寒山就被搬进了廊庙,成为一代白话诗人之宗。国内如此,其在国外也深受追捧。日本人爱他爱的发痴,美国“垮掉的一派”也把寒山视作精神偶像,可谓是脚跨远太东西,知音遍地皆是。
穷其一生,知音终是可遇不可求。人,一旦看准方向,便不要犹豫,有一点超越时间和空间的自信和想象,生活或许或更加开阔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