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坚持职业操守清白做人
此时武汉爱帝集团向我厂发出邀请，想在针织面料平网印花上与我厂开展合作，填补其在产业链条的短板。爱帝公司在高档保暖夹丝面料丝光和轧花加工业务上与我厂有较好的合作关系，我与其业务经理胡萍早就认识，是胡爱帝的亲侄女（用武汉话她称胡总为孃孃）。我欣然同意，随即前往武汉江汉开发区爱帝工业园总部大楼与胡爱帝当面洽谈。胡总原是武汉三针的团委书记，后下海从汉正街卖毛线起家，后创办街道服装厂，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异军突起，创立了自己“爱帝”针织内衣品牌，并逐步发展到从织造、印染和缝纫具有完整产业链条的服装工业园，是武汉市民营企业中一颗耀眼的明星，胡爱帝本人也成为武汉商界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受到武汉市政府各方面的扶持。H某作为集团公司“监军”随我一同参与合作洽谈，在胡爱帝宽敞豪华的办公室，见到年轻漂亮气度不凡的胡爱帝老总，双方商谈融洽，愿意优势互补，初步达成在服装车间租赁和印花上的合作意向。等我回到蒲纺，H某竟摇身一变成为爱帝公司分管行政的副老总，变化速度之快和敏捷捕捉机遇能力之强令我瞠目结舌。H某、原总厂J秘与我都是从厂办秘书岗位起步的，因为三人在笔头上都有些功夫，在蒲纺称为“三剑客”。但我们三人发展的道路却迥然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J秘书早年随何根法厂长调至总厂办公室，后计划处长张友政筹建总厂外贸公司，他调入外贸公司并担任业务部经理，与国内外客户做起了外贸业务，他脑子活络鬼机灵混得顺风顺水，让我们羡慕得眼热。后来调至何光明（原也是蒲纺针织厂外贸专场的领导，后在天龙担任副总）所在的中电公司做业务，然后慢慢沉寂下去。H某则在纺织厂秘书岗位上发展并不顺利，多年才提升到厂办副主任的岗位，况且他兴趣也不在每天爬格子这种清苦营生上。后纺织厂在武汉汉阳开发区买了一块土地，领导要他去打理这块土地开发的事宜，也没有什么进展，多年实际上在武汉一家娱乐城当经理打工。领导到集团公司后，随着原主任陆汉标的离职，领导把他作为“文胆”召回，从副科直接提升副处任命为总经理办副主任，这件事在集团机关曾引起许多风言风语。这次又不辞而别到爱帝公司去任职，又是一件爆炸性新闻传开，在别人的眼里H某是领导的“铁杆兄弟”，在这个关键时刻背弃他而去太不仗义。据说他在领导办公室留下一封信，大意是我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脱身出来，将来蒲纺改制，你能保证我不下岗待业？
我则从基层做起，也算少年得志，提升到办公室主任岗位后，得益于历任领导的赏识和培养，在科室各关键岗位上差不多滚了一个遍，一个一个台阶逐步奋斗到厂长岗位上。虽然在提升上没有走什么捷径，但各个岗位上的历练使我有了较强的实操能力和管理经验的积累。在困难复杂的环境中磨砺淬炼出坚韧的毅力和超强的心理素质。H某对此是清楚的，到爱帝后他曾直言不讳地对我说：“雷敬元你不要到爱帝来与我来争。”在这件事上他有坦诚一面。但说实话，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一是我没有他那种黏人的本领；二是自己有蒲纺情结和事业的追求，根本没有到爱帝与他竞争的打算。趋利避害是每个人的本能，我也不敢说自己有多么的高尚，但要我去损害企业和群众的利益去铺就自己的晋升之阶，我是不屑去做这种事情，这是我做人的职业操守和道德底线所在。我在厂长岗位上经得起各种诱惑考验，深知你爱美女会有人给你递枕头，爱钱财会有人给你送钞票，一旦意志不坚定就会套住被人捏住把柄，成为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所以我坚持清白做人，明白做事，从来没有砸一次单，没有造成一笔呆死账，虽然没有发什么财，但保持了工厂财产的整体完整，正常的生产经营活动没有中断，保留了一大批生产经营骨干，这是我值得欣慰的事情。
更有趣的事还在后头。9月的一天，由咸宁市委书记李明波带队，L总召集几个准备破产企业厂长雷敬元、徐和炎、鲁立平、魏桂清等人，一起到崇阳县去考察雷竹产业。受到县委一把手江忠兴书记的接待，他介绍情况说，准备把雷竹产业做大做强成为崇阳的特色产业，但缺乏人力资源，欢迎蒲纺下岗职工来崇阳种雷竹。他带领我们一行参观了来自浙江临安种植专业户的雷竹种植园，又到崇阳白霓镇去考察了正在施工的雷竹种植基地，一座小山被挖掘机推成了阶梯种植园模样，江书记指着此工地对李明波书记和L总说，可以无偿拨给蒲纺职工种植雷竹。按L总的设想，将在此处建几间工棚，作为种植雷竹的职工中午吃饭和临时休息的场所，供销处车队清晨用交通车运送职工到山上劳动，晚上再用车子接职工回蒲纺休息，并在处级干部中物色带队干部。谈起崇阳来还有一段渊源，我的姑父黄必慈是崇阳解放初的老土改根子和县贫协主席。L总原从武汉下放到崇阳石城公社当知青时，姑父黄必慈是该大队支部书记，L总和其妻子梅都是知青小组的成员，对他们下乡的情况很熟悉。L总在集团公司任老总时，姑父去蒲纺拜访过他，是我陪同姑父到L总办公室他才知晓有这层关系。实际上我姑妈去世很早，姑父后续弦又生了一堆儿女，除与姑妈亲生的两位表姐偶有往来外，实际上我与崇阳并无太多瓜葛，也无任何在本土可用人脉资源和协调优势。
雷竹产业明眼人一看就是一个典型的政绩工程，雷竹是从浙江临安引入的食用笋品种，其肉质鲜嫩口感好、经济价值高，优于其他竹笋。据专业种植户介绍，雷竹就是春雷震响后就破土而出的竹笋（早于其他竹笋上市），产出量就是一季，平时则要花大量时间松土、施肥、保温，适合以家庭为单位精工细作，大面积培育和种植才能有效益，还牵涉销售、运输、保鲜及深加工等一系列配套工程。且不说按L总设想那种生产队“大呼隆”种植方式能维持多长时间，能产生什么效益？崇阳县有几十万大军在广东江浙沿海打工，也没有见几人愿意返乡在荒山野岭去种植雷竹发财，要蒲纺下岗职工离乡背井去种雷竹，大概就是一个不切实际“天方夜谭”式的幻想。随着江书记在任上出事，种雷竹这件事就灰飞烟灭再也无人提及了。
蒲纺改制也到了最后冲刺阶段，领导一再宣传政策性破产是“最后的晚餐”，如错过这趟末班车将再也无法享受各种政策的优惠，要求在年底前各破产改制单位要召开职代会
蒲纺厂区荆泉山漫山遍野苍翠的竹林
通过《职工改制安置方案》，并作为硬指标限期完成。同时如医院、教委、公安、电力、供水、消防等社会性单位移交地方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丝织厂率先以高票通过方案，起到了示范作用，其他分厂也陆续跟进。但对针织厂是否能通过方案？集团公司领导却忧心忡忡，因为根据调查，针织厂的职工对安置方案中解除劳动合同后的补偿标准存在很大争议，认为蒲纺既属于省属企业，补偿标准应参照武汉市或湖北省职工平均工资水平来计算，而不应按咸宁市职工平均工资标准执行。常雨琴书记是联系点领导，为此她非常担心日不食夜不寐。我和朱书记表态，虽然职工对《方案》有很大意见和认识上的分歧，但是工厂领导班子会以蒲纺改制大局为重，尽量做职工的解释工作统一认识，争取一次性通过方案。经过层层做工作，职代会终于以高于60%的票数勉强通过，常书记当场流下激动的泪水。我和朱书记却高兴不起来，在不久可预期内，一场狂飙式的破产风暴正等待我们。正如刘欢《从头再来》歌词中唱的那样：“辛辛苦苦半生，今夜重新走入风雨中。”等待这些朝夕相处职工和患难与共的兄弟将是怎样的命运？飘零落泊至何处？都是不可预测的未知数？
对风雨飘摇中蒲纺的担忧和自己人生未来命运走向的迷茫，我也作了最坏的打算和安排。制作了个人简历并在“人才网”上搜索广东浙江沿海一带的招聘信息，并向中意的招聘企业投递求职简历，不久有多家企业回复并商约当面洽谈。
此时蒲纺医院正在运作移交地方的步骤和程序，一部分医护人员随医院移交地方卫生部门，一部分下岗分流随蒲纺职工一起参与破产程序，回到蒲纺退休。妻子童曼丽作为医院药剂科专业人才（国家注册药剂师），在所在部门和主管院长都同意留用的情况下，医院仍将她划到下岗分流的名单中。如能一视同仁对待我也认了，但这种以人划线以利益驱动的做法，实在是让我难以咽下这口气，跑到L总办公室发一通牢骚，难道在基层任职为蒲纺脱困拼命工作的领导还分为三六九等？L总听完我的意见，也还放在心上，事后回复说与医院协商了，准备派你老婆到福建医疗点上工作一年。后经过全家商量，到福建医疗点工作能赚点钱，但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再加父母亲年事已高，也离不开她在家的日常照料。后经过朋友介绍，曼丽受聘赤壁百姓大药房担任驻店药师和业务店长，一直在此工作了十八载春秋。由于她业务精湛，工作认真负责，对顾客热情周到，成为远近闻名的药理专家，受到药店老板的器重和尊敬，其个人待遇也大幅度提高。祸兮福所倚，坏事变好事，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哲理，这是后话。
这时远在上海复旦大学求学的儿子打来电话，他说我们一家人不能分成三处，表示了自己的担忧。此时年迈的老父亲开腔了，他说：“敬元、曼丽，你们不用担心，我和妈妈的工资全部拿出来交给你们，由你们当家安排，四个人捆在一起过日子。”父亲的话掷地有声，虽然我们也从来不想当什么“啃老族”，但家庭的温馨和支持一下子给我们壮了胆。准备去迎接骤风暴雨即将到来的洗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