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金玲
两千年世纪之交的时候,县城开始大规模拆迁新建,坐落于城中心的电影院也没能幸免。这样一来,县剧团每年春节为父老乡亲送上的戏曲节目只好临时搭台演出。正月初十左右,相关部门开始筹备,搭三天台,唱三天戏。轰轰烈烈地开场,落花流水地落幕,一切又回到平常。
流年似水,转眼就到了中年,以前没有耐心听下去的戏文,如今却觉得甚是精美凝练,那悦耳的胡琴妙音一响起,我这个“宅女”就有点坐不住了。
我们当地所说的“戏”指的就是秦腔,是以关中方言语音为基础,特别是渭河、泾河流域诸县的语言发声为“正音”的剧种。周代以来,关中地区就被称为“秦”,秦腔因此而得名。在《程砚秋文集》中,曾提到中国戏曲一个源自东南,另一个来源于西北。而西北的戏曲主要是秦腔,京剧中的西皮流水唱段就来源于秦腔,堪称中国戏曲的鼻祖。
武山县志记载:民国年间,由县城东关老人冯月秋领班的“辅德班”(后改为“聚乐社”),曾名噪一时,冯老生旦净丑,唱念做打无所不能,他所饰演的旦,不论扮相还是唱腔更是堪称一绝,曾以“梨园英秀”而风靡陇上。其弟子李茂尤为出众,因扮相俏丽,演技非凡而拥有众多的粉丝。一女子痴迷李先生,对着卖瓜子的人说:给我买一盅李茂。(盅:喝茶或饮酒用的没有把的小杯子,当时也用作量取瓜子的容器)此段虽为笑话,却已传为佳话。任何时代的粉丝都可以为自己的偶像疯狂,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说来也巧,婆婆也是个戏迷,于是,我们婆媳有了共同的话题。我俩的谈话引起了公公的注意,从他口中得知,他的爷爷正是县志中记载的冯月秋先生!由于他是长孙,老人对他疼爱有加,在当时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他的童年跟同龄人相比,很有优越感。从他神采飞扬的话语中,我也隐隐感受到了他幼时锦衣玉食的生活。
临时搭建的戏台在渭河边三岔路口的开阔处,离我家很近。吃过晚饭,约上闺蜜,提上凳子来到戏场。戏还没有开演,台前的大半早已被戏迷们坐满,他们多半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虽没有从十里八乡赶过来的壮观场面,但都是有备而来。有的披着军大衣;有的抱着小棉被;有的放好凳子,为同伴占好了位置;有的直接坐在已放过的花炮墩上,更显淳朴,这也是将废品利用到了极致。坐在我近旁的大妈领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大妈说:这是我的小孙女,这娃儿对戏特别着迷,可爱看了。我迎上去一个赞赏的微笑说:喜欢传统戏曲,将来一定很有前途。
随着夜幕的降临,开场白在旦角明亮亮、脆生生的嗓音中唱响。在场的观众屏声凝气,将目光聚集在了舞台上;往戏场赶的人们则紧紧踏着锣鼓的节奏,生怕漏掉每一个情节。戏台两旁的屏幕显示演出剧目《大登殿》,讲述的是家喻户晓的王宝钏与薛平贵的故事,大致由赶坡、探窑、拜寿、劝嫁、大登殿等几场戏构成。
戏中能引起我共鸣的情节并不多,但演员们在舞台灯光渲染下唯美的扮相和服饰;在弦乐伴奏下妙曼的唱腔让我很是赏心悦目。同时叹服他们惊人的记忆,两小时的剧情不算短,他们身眼手法传神;戏文娴熟,只字不漏。正应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句老话。演员们的敬业精神也深深打动着我,他们不论看戏的人是多是少、是老是小、是贫是富,都始终如一,尽心尽力地在舞台上演绎着别人的悲喜。其实,更精彩的是他们在为热爱戏曲的人们带来愉悦的精神财富的同时,也正在传承着优秀的民族文化。
不知不觉中,戏已到了尾声,我们也被夹挤在戏场中间,周边已是黑压压一片。这场景居然令我感动不已,因为对于秦腔,老人们的热衷依旧,孩子们的兴致正浓。传统文化正如这悠悠渭水绵延不断,不也正是老一辈艺术家所期望的吗?
2017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