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第一次遇到老杨。
那时在一个车间里——像一个密闭容器——一条由二十几个像她一样的大龄人组成的生产线上,在渐渐熟悉的过程中,我发现她的活泼并不像被工厂改造过的。她时常和我们说起她的家人,尤其她的女儿和儿子,年龄和我相仿,女儿已经圆了大学梦,还没有毕业,儿子正在读高中。
像每一个父母那样,老杨很爱自己的子女。
车间里有几个通风口,当然,也有一扇门,供人进出用。
老杨的工位离门最远,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也常和我们谈论工厂里相对的“自由”,在他的眼里,工厂并不那么可怕,那里并没有“黑暗流水线”。当然,十几年来工厂也没有完全吃掉她,或者让她成为行尸走肉,目光呆滞。
她的老公,也姓杨,在另一个车间,却是同一个老杨,同样乐观地熬工厂,每天十到十二个小时。
后来,我离开了。两个老杨继续熬工厂。
当我第二次进厂已经是三年后。
两个老杨还在原来的位置,这一次,第一眼她给我的感觉是非常突兀的,她要与那个角落合二为一?
但是,老杨没精神了,头发几乎全白,靠着染色染出来的发尖骗不了人。她竟没以前开朗了,见我只是微微一笑。
我想,工厂最终还是要让她失去活泼,要吃掉她,快把她吃完了。但是,三年竟然大于十几年!她的老公老杨也没精神了。
他们经历了什么?熬工厂大军中少有的“不忘初心”者,少有的能正常思考说话的,也败北了?也成了生产线上的一颗沉默的螺丝?一个被众人揉捏的产品?一粒要落向排水系统的废铁渣?
哦,这都是我的表象。
原来,一年前她的儿子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