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院子里有三棵梨树,一棵梨树梨子成熟得较早,另外两棵梨子成熟得较晚。记忆中的三棵梨树像我的三位挚友,与童年相伴。在童年,我与三棵梨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与三棵梨树相处的日子里,不断激起童年朵朵欢乐的浪花。
春天,梨树开花了,洁白的花瓣簇拥在一起,一朵胜似一朵,朵朵争奇斗艳。整个院子都沉浸在梨花的芳香里。蜜蜂不停地忙着采蜜,偶有春风徐徐,树枝摇摇晃晃,花瓣一片片从天而降,仿佛天女散花,这是童年我见过最美的风景。只可惜,年龄太小不懂欣赏,只知道从花骨朵儿开始,就盼着秋天的到来,好把整树的梨子吃个够。 我家的梨树品种跟别人家的不同,尤其靠路边的这棵梨树果实成熟得早,结的是鸭梨,皮薄汁多肉甜,总让人回味无穷。另外两棵靠近里院,结出的果子是苹果状的,又叫“苹果梨”,又大又红的梨子,摘一颗品尝,真的是甜在嘴里,沁人心脾。每每花开花落,我似乎总能闻到院子里那三棵梨树的香甜味儿。
夏天,我们常常在三棵梨树底下玩耍。天儿是出奇的热,中午休息一会,到处都是蝉鸣,一声声不间断的叫,叫的人心烦意乱睡意全无,干脆搬个枕头,睡在梨树底下。树下有一块长方形的石板,足足有一张单人床那么大。大树底下好乘凉,平时把石床打扫干净,就是许多人夏天午休的好去处。燥热的夏天,树荫下睡觉是一件超级爽快的事。枝叶密密层层,强烈的太阳光照射不到石床,树叶婆娑,身上凉飕飕的。要想睡在石板上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几个孩子得抢,谁最先抢到,才能睡在上面。我家向来是全村人串门儿的集中地,来往的人看着铺好的床,聊天中慢慢就睡着了,其他人依旧在拉家常。
发现自己的地盘儿被侵占以后,无限愤怒,心里却也开心。我们又寻思在梨树底下“开辟”新的天地。梨树底下除了随时落下的几片叶子外,常常被爷爷收拾的甚是干净,只要拿着毯子,就能席地而坐。我们几个小伙伴每个人拿着垫子,拿块石板来玩“跳老虎”。小伙伴有的话游戏路线图,有的到马路上捡一些光滑的石子儿,作为游戏的道具,很快就能玩“跳老虎”游戏了。虽然在农村,没有玩具,但是我们经常用石头、泥土疙瘩开发出来的游戏还真不少。“跳老虎”每次只能由两个小朋友玩耍,所以其他的小伙伴只能在旁边“观战”,一边观战,一边还时不时的点拨下玩家,几个回合后就有了输赢定局,若是一方每盘都输,游戏大抵离散伙就不远了。即便是这样,也玩不长时间,小孩子的耐心总是很有限。
最有趣的要数“打麻将”了,我们偷偷的把大人藏在某个角落里,装着麻将的袋子偷出来,搬一张四方桌,打麻将是级别较高的游戏,小一点的孩子不会玩,人数常常凑不够。偶有大人也参与,我们的“赌资”是每人20粒玉米豆,虽没有多少价值,玩的乐此不疲。玩得激动时,不免大叫一声。这时,石板上睡觉的人也醒了,坐起来指点旁边的小朋友出牌。打牌的日子过得才是最快的,等到日落西山,我们也就结束了一天的娱乐。三棵梨树在晚风中唱着一曲动听的歌谣,细细碎碎叨念着童年的梦。
秋天,我最盼望的时刻。那三棵树挂满梨子,不断挥舞着沉甸甸的手臂。梨子还不是太成熟时,爷爷是不让随便摘的。每到下雨天来临,就是我们最欢的时刻。因为经过一番风吹雨打,快要成熟的梨子会“扑通”一声,掉到树底下。我们几个小朋友都会死守在门口,就等那“扑通”的声音,只要一响,管他下多大的雨,身上穿多单薄的衣服,都跟兔子似的,一窜溜到树底下,运气好还能捡好几个的梨呢。随着风雨的停止,掉下的梨也越少,有时候几个小伙伴儿同时跑到树底下,为沾满泥水的一个梨争论不休,有说“我先摸到的”,有说“我先看到的”,有说“我先听到的”……总之童年的理由总是那么牵强附会,但大家都一本正经的维持自己的观点。实在争论不休时,几个人回到家把梨分开了吃,临走时还要在用力摇摇梨树,看会不会再多掉几个来。即使没有,依然开心,吃东西时大家尽管最初争的很凶,到最后都懂得谦让,这也是爷爷经常教导我们的。
我家的梨树没有围栏,过往的人走在路口伸手就能摘到梨子。真正到了梨成熟的时候,靠着路边的那棵树,梨子已经不多了。来串门的人总说“尝尝看梨熟了没有”,结果梨真正成熟了却所剩无几。可我总是听到爷爷大方的让人品尝,对我们几个小孙子却极为“苛刻”,甚为不满。最快乐的时候要数另外两棵梨树成熟时分,满树的金黄的梨子,黄里透红,红里透亮,颗颗在阳光下闪闪耀眼。这段时间,梨足以吃个够。我们像猴子一样,从这根树枝窜到那根树枝,尽量拣个儿大的,色泽光鲜亮丽的吃。梨子比成人的拳头要大出很多呢!摘下的梨子除送给邻居亲戚外,其他的都储藏在洞穴里,作为整个冬天待客和食用的新鲜水果。储藏梨的洞口很小,每次爷爷总是派个子小的我进洞,把梨轻轻地放在篮子里,然后运送到洞口,刚打开洞穴时,一股纯正的酒香味儿迎面扑来,梨成了全家人冬季必不可少的一道美味。
冬天,三棵梨树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落寞,枝条上一片叶子也没,冷冷清清的。外面太冷,我们也把玩耍的场所转移到窑洞里,三棵梨树似乎更加寂寞了。爷爷是树最忠诚的朋友,因为那三棵梨树是他亲手栽下的。每到冬天,总不忘给粗壮的树干上绑一层厚厚的干草。任西北风再狂妄,我家的梨树是不冷的。下雪的时候,院子里的三棵梨树又似乎又绽放出冬天的魅力,树枝上到处堆积着厚厚的白雪,阳光射在树枝上,折射出道道金光。刮风时,雪花细细碎碎的落下来,像一朵一朵梨花的花瓣,爷爷总说,又是一个好兆头。我们把院子里的雪都堆到梨树根下,我似乎看见高大的三棵梨树又长高了一截,再长就要超过一孔窑洞的高度了,那么高,我不由得有些担忧。
如今,再回老家时,已经看不到那三棵梨树的影子,爷爷也走了好多年。家人说,梨树老了,几年前就不挂果,长在院子里碍事儿,不如砍掉的好。是呀!爷爷走了,三棵老梨树也不肯挂果,原来爷爷才是它们最亲的人,而我们却只懂得一味索取。在寒冷的冬季,再也没有人为三棵梨树缝制“棉衣”。每每回到家时,站在院子里的老地方,我似乎又看到了三棵梨树往日的繁茂,爷爷正在树下浇水、施肥、修剪枝叶呢!往事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2018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