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托尔斯泰在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中说到:“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在太宰治的半自传体小说《人间失格》中,作者笔下的主人公叶藏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人,一步一步走向丧失为人资格的道路,所以《人间失格》又名为《丧失为人的资格》。
《人间失格》以第一人称的“我”的口吻在小说的开头说到:“我曾看到三张那个男人的照片。”中间小说的三篇手记与照片一一对应,分别介绍了叶藏幼年、青年和壮年三个阶段的经历,描述了叶藏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丧失为人资格的道路的。
下面给大家来分别讲解太宰治的三部手札里的内容。
首先来讲第一部手札里的内容。小说开头介绍了三张照片。第一张照片是童年时期的叶藏。
小说中说到:“那孩子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他握紧双拳的站姿便是证据。人,是不会在握拳的同时还笑得出来的。只有猴子才会。那分明是猴子的笑容——只是在脸上挤出丑陋的皱纹而已。”他说自己从未见过表情如此诡异的小孩儿。
童年时期的他,胆小怯懦,对人极度恐惧。他认为只有用滑稽搞笑的方式才能取悦身边所有的人。
童年的他生活在富贵人家,不愁吃穿。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从未体会到饥肠辘辘的滋味。
他不是想炫耀家世,只是想说:“他是那种即使饿了,也无法自我察觉的人。”甚至他觉得吃饭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和威胁,但是他不敢表达。
书中描述到:“中小学时,每当放学回家,周遭的人总会七嘴八舌地吵着:“肚子饿了吧?我们都是过来人,放学回家的时候肚子总会饿,来点甜纳豆如何?”
我总会发挥自己与生俱来的讨好人的精神,嘴上说着“我饿了”,顺手把十颗甜纳豆扔进嘴里。但其实,那时的我对于饥饿一无所知。”
人们常常羡慕他的生活,认为他生活的很幸福。而在他的眼中,他不觉得自己幸福,他总觉得自己如炼狱般痛苦。
反而他觉得那些说他幸福的人在他看来反而比他幸福许多。若是把自己身上任何一点痛苦加到他人身上,恐怕别人都难以忍受。
他对人类极度恐惧,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人类死心。唯一依靠滑稽搞笑这根细线,维系着与人类的联系。
表面上,他总是表现的开心无比,实际上内心早已不堪重负,却还要继续咬牙坚持。因此,他从小就练就了取悦他人的本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不知何时起,他成了一个不说半句真话的孩子。”
那张童年的照片挤出的诡异而扭曲的笑容,也是他取悦别人的一种幼稚可笑的方式。
他对自己的言行毫无自信可言。他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以掩盖自己的忧郁孤独和敏感脆弱。
努力把自己伪装成天真无邪的乐观主义者,慢慢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滑稽搞笑的怪人。
就像他自己说的:“怎样都好,只要能让他们发笑就好。如此一来,即使我置身于人们所谓的“生活”之外,他们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他活得如此卑微,只是为了逃避别人的生活,他觉得他不能碍着别人的眼。
像光,像风,像空气,仿佛他不存在一般。他用这种滑稽搞笑的办法来取悦他的家人。
例如小说中描述到:有一次,父亲把孩子们召集到客厅,笑呵呵地问每个孩子想要什么礼物,并把孩子们的要求依次记在本子上。
父亲问:“叶藏想要什么?”
被父亲这样一问,他顿时语塞。那一次,因为自己闷不吭声,扭扭捏捏,父亲显得稍有不快。
“还是要书吗?浅草的商店街里在卖一种新年舞狮的狮子玩具哦,大小嘛,正适合小孩子戴着玩。你不想要吗?”
一旦被问“你不想要吗”,自己就黔驴技穷了,再也不能用搞笑逗乐或是别的什么来搪塞。作为一个逗笑演员,此刻自己彻底失职了。
“还是……买书比较好吧?”大哥认真地表态。
“这样啊……”
父亲一副扫兴的样子,连记都没记,就“啪”的一声合上了本子。
竟然让父亲扫兴,他认为自己简直太失败了。父亲一定会用可怕的方式报复自己。当晚,他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想着能否做些什么挽回残局。
于是悄悄走到客厅桌旁,打开父亲收放本子的抽屉,取出记事本,翻开找到他记录礼物的地方,舔舔本子里的铅笔,写下“狮子”后,才回去睡觉。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要什么狮子,反而是书还好些。但是,察觉到父亲想要送他的是狮子,于是他竟在深夜冒险潜入客厅,只为迎合父亲,讨得他的欢心。
不出所料,他的这种非常手段,果然大获成功。不久,父亲从东京归来,听到他朗声对母亲道:“我在商店街的玩具铺里打开本子一看,瞧,这边,竟然写着‘狮子’。这可不是我的字。
当时有点纳闷,后来才想明白,这是叶藏的恶作剧啊!那小家伙,我问他的时候坏笑着不作声,后来还是耐不住,想要那狮子啊!
这孩子也真是够奇怪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一板一眼地自己写到本子上了。既然这么想要,早说不就得了?我啊,在玩具铺里笑了半天…”
他说:“有人问我想要什么时,我总是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好,反正任何东西都不能让我快乐—这样的想法总是突然涌上心头。
另外,只要是别人赠予我的东西,即使再不合意,我也不会拒绝。对讨厌的事说不出讨厌,对喜欢的事也总是偷偷摸摸,我总是品着极为苦涩的滋味,因难以名状的恐惧痛苦挣扎。”
他没有选择的能力,也没有拒绝的能力。他被动的照单全收,即便自己不喜欢。
作为人,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可是在他看来,他不配拥有,也无法拥有。他说:“正是这种性格上的缺陷,最终导致我可耻地度过了这一生。”
不仅如此,他还用同样的方式来逗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开心。他在学校里受人尊敬,学习成绩好,人也风趣幽默。他极力伪装自己,近乎完美的蒙骗众人。
但这一事实同样让他惊恐万分。他害怕别人拆穿和识破他的伪装,害怕别人得知真相后众人的愤怒与报复,他不敢想象。
有一天,他如往常一般,在作文中以极为悲凉的笔调,讲述了母亲带他乘火车前往东京途中,他在车厢通道的痰桶中小解的糗事(其实是他为了炫耀孩子的天真,故意那样做的)。
他相信老师肯定会被逗笑,于是尾随在准备回办公室的老师身后。果然不出所料,老师走出教室后便立刻挑出我的作文,在走廊上边走边读,还不时发出“哧哧”的笑声。
老师走进办公室,大概是读完了他的文章,开始放声大笑,满面通红,还马上拿给其他老师看。见此情景,他心满意足。
他近乎完美地蒙骗众人,但最终还是被一个家伙识破,这种当众出丑让他生不如死,恐惧剧增。
一日上体操课,大家做单杠练习。他故意摆出严肃的神情,瞄准单杠,奋力向前冲刺,却一屁股摔在沙地上。这一连串失败的动作均在他的计划之中,大家果然哈哈大笑,他自己也装作无奈的苦笑。
竹一不知何时来到背后,对他低语:“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他大为震惊。
完全未料到,自己刻意出丑,竟被竹一一语道破,仿佛眼前的世界在瞬间被熊熊地狱之火包围。他“哇”地大喊一声,唯尽力自持,方不致癫狂。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活在不安与恐惧之中。他的滑稽表演竟然被人揭穿,他难以接受,也害怕竹一把真相告知众人。
他每回想到这里,额头总会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然后用怪异的眼神环顾四周,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犹如一个疯子。
他说:“如果可以,我真想从早到晚寸步不离竹一左右,以防他泄密,然后,在和竹一形影不离的时间里,我会竭尽全力让他相信,我的“搞笑”并非刻意之举。
顺利的话,我想成为他独一无二的挚友。如果这一切均不可行,我只能祈求上天早日夺去他的性命。”
虽然他曾多次祈盼死于他人之手,可是他从未动过杀人之心。面对可怕的对手,他反而只想着让对方幸福。
于是,他竭力和竹一成为好朋友。一天放学后突然下雨,他拉着竹一回家,因为他的家离学校很近。
回家后,他发现淋了雨的竹一耳朵后出现了严重的耳漏。
于是他学着女人的口吻,“柔声”致歉,并下楼取来棉花和酒精,让竹一枕在他的膝头,细心地替他掏耳朵。
这一切都是他伪善的诡计,竹一枕在他腿上,说着无知的恭维话:“肯定会有女人为你着迷。”
最终也确实如他预期那样,他果真和竹一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包括后来他完成的一幅阴森凄惨、令人毛骨悚然的自画像。除了竹一,他没给任何人看过这幅画。这幅阴郁的自画像就是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实面目。
表面上的他性格乐观开朗,幽默搞笑,实际上却拥有一颗阴郁暗黑的心。
他说:“一方面,我不希望别人看穿我搞笑背后的阴郁,以免对我产生戒备之心;另一方面,我也担心我的画像被别人看做我搞笑的新成果,而沦为人们的笑料。”
因为这比什么都令他难过,于是他马上把这幅画藏进抽屉深处。
唯有在竹一面前,他才可以放心展露自幼脆弱的神经。之后他又画了两三幅妖怪的画像,竹一预言说:“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
他其实想去美院读书,但父亲希望他能读高中,日后可以进入政界。他即使不愿意,也只好茫然从命。之后他直接报考了东京的高中,顺利通过考试,开始了住宿生活。
我们可以看到:他不敢拒绝家人的意见,对于别人的批评指责坦然接受,不予辩驳,甚至认为对方说的就是真理,不应该违背。
他竭力压抑自己的需要、情绪和欲望。像一个滑稽的喜剧演员,每天对身边所有人表演,来讨好身边所有的人。
这在心理学上,表现为讨好型人格。他为了别人的期待而活着,悲惨的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期。
生而为人,我们不是为了别人的期待而活着,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重视自己内心的需要,为自己而活。
第一手札的内容到这里我们就已经讲解完了。那么,他的青年时期又是怎样度过的呢?我们下篇文章继续讲解第二手札的内容。